第13章:怀上了!

“那你觉得哪样的命是好命?”

“神仙呗。”我不假思索地说,“可是人做不了神仙。”

“那倒未必,其实人也可以做神仙的。抛开俗世的爱恨情仇,忘却灯红酒绿的杂念,心中常怀明净与安宁,你就是神仙了。人生不是一种享乐,而是一桩十分沉重的工作。人之所以觉得活着很累,是因为他心中有太多的繁杂与纷乱。万事万物,简单就好。”

他说这话时的样子像个圣人,既充满无穷的智慧,又透着看破红尘后的淡淡的悲凉,我差点掉进那双深邃的眼睛里。

莫依依,你个花痴!

下山的时候,我走在前面。精力无法集中,自然一脚踏空。我不禁“啊”了一声,朝台阶倒去。

几乎是这一瞬间,胳膊被一股力量紧紧地抓住,我下意识地死死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才躲过了摔成植物人或是粉碎性骨折的劫难。

站稳后,我才发现自己狠狠地拽着吴总的手,脑子轰的一响,猛地放开。身体跟着微微一颤,又差点摔倒。他再次一把抓住我。

“走路也这么粗心。”吴总一脸温柔地看着我,那眼神像是有股无形的力量,我就快站不稳了,似乎又要摔倒了。

我脸涨得通红,本想解释一下,比如刚才在想事情,或者说自己小脑不是很发达等等,可嘴巴一张,就只说出两个字:“谢谢。”

看来,这次来武当山我注定是要摔跤的。

之后下台阶时,我俩很默契地保持着同样的速度,台阶的宽度刚刚够我俩并排。

走完一段台阶后是一块供游人歇息和购物的平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远远地看我们走下来,笑眯眯地说:“二位啊,过来我给你们看看面相啊。”

我低着头,心里有几面小鼓咚咚咚地敲个不停。

吴总也没问我愿不愿意,一把拉过我,兴致勃勃地在旁边的板凳上坐下,学着她的口气说:“行啊,给我俩看看啊。”

老太太见他这么热衷,顿时眯着眼睛端详着我,吴总也盯着我看,我被他俩看得不知所措。

“姑娘你是哪年的啊?”老太太拿过我的手,远远地看。

“八二年八月七日。”我只得乖乖作答。

“属狗啊,几点钟生的啊?”

“夜里十二点。”这个我记得很清楚,我妈说当时从晚上七点多一直折腾到凌晨我才生出来。

老太太问完我,又拉过吴总的手。

“七零年十月六日,下午一点。”他像是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

老太太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又重新拿过我的手,然后嘴里念念有词。

“你俩八字好啊,配在一起真是大吉大利,难怪一看就有夫妻相呢。”许久之后,老太太终于计算出了答案,喜笑颜开地说,“刚开始几年会争吵不断。”她说着指指我,“那是因为你脾气大,性格刚硬,但只要过了三十一,以后就顺顺利利的啦。”

吴总听了,看了我一眼,哈哈大笑,转过头朝我挤挤眼睛,悄悄说:“还真是忽悠人的。”

他起身给了老太太一百元,她受宠若惊,连忙拿出两个用红绳穿成的手链,“送给二位啦,祝你们白头偕老啊。”

“干吗给钱啊?”

“人家也不容易啊,这么大岁数了。”说完他递给我一根,嘴角泛起一丝笑,“来,戴上。”说完像个孩子似的,很专注地对着手腕比画起来。

我心里一阵风起云涌。

他戴好后回头给我看时,电话响了,是刘明刚打来的,听声音感觉他今天心情很好,浪里浪气地说,“宝贝儿,晚上我回来。”我面无改色,“哦,您好。我在武当山出差呢,有什么事儿吗?”

“您什么好啊,知道我是谁吧?你是不是依依?”他还原到正常的粗声粗气。

“好的,我知道了,回头打给您。”我说完匆匆挂了电话,然后关机。

吴总见我接完电话,转过身问我:“以前来过这里吗?”

“来过一次。不过我向来对山水之类的景色很木讷,所到之处,无非就是走马观花而已,回来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说完,想起曾看过一篇写武当山的游记,洋洋洒洒两千多字,说武当建筑是“虽自人造,宛如天开”,是与人、地、天融合为一个和谐的整体的“道”。此时我不得不佩服此人看人看物的境界,同样是建筑,文人一看就是活的,我怎么看都是死的。

“年轻人都喜欢现代时尚的地方,可以理解,等你到了一定的岁数,就会念记这样的地方了。对很多事情的态度,都会随着年岁的逐增而豁达。”他突然停下来,看着我说,“你离婚的事情,我也是前几天才听说。若是知道你们在闹,一定会及时劝导你。你对婚姻的理解,或许也没那么悲观。”

“我们的问题,不是您想的那样,两口子闹别扭,原因……出在一些原则性的问题上。”我没想到他会马上说这个,有点接不上话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原则性的问题不是突然发生的,总是平时矛盾的积累后才爆发的。正所谓,婚姻的杀手不是外遇或其他,而是时间。”他顿了顿,继续说,“你们这一代人,和我们还是有着很大的差别。自我,有个性,吝啬付出,过多地索取,不会勉强自己,冲动地做出一些决定,受了伤还不愿意低头,当然,这不是绝对的,但是也不在少数。”

“可能吧,我也是,作为一个女人,不想为别人付出太多。我觉得人就是为自己活的,为什么要不断地为别人付出并为此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呢?”

“给你讲个故事。有个男人,工作到很晚回家,发现客厅的墙壁上被溅上了番茄汁,于是他气冲冲地冲进厨房,对正在忙碌的妻子说,外面的墙上怎么这么脏?妻子不耐烦地说,你为什么不去擦干净?男人更生气了,拜托,我只是问一下而已。于是两人争吵了起来,之后整晚没有说话。其实那天的情况是这样的:妻子比男人早回家,先去接孩子然后回家做饭,孩子在家端着一盘菜被绊倒了,番茄汁弄得到处都是,妻子擦好地板,正要去清理墙面的时候,男人便回来了。妻子那天很累,当然受不了男人责怪式的提问。”

他讲完看了我一眼,“所以,我们有时候感觉好坏其实与对方无关,就像这个男人和他的妻子,都认为自己的坏心情是对方造成的,其实是我们潜意识里在要求对方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那应该怎么做?”我问。

“真爱。”他笑着回答我,“婚姻美满的本质就是真爱。”

我反复想着他的话,倒真有几分道理。首先,我对林小伟没有真爱;其次,我总是在要求他。

“您是在用心经营自己的婚姻,您夫人一定很幸福。”我说完,心里酸酸地,女人幸福与否,很多时候取决于她嫁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可她是个很感性的人。人生往往如此,活得最精彩的,不一定是能力最强的,却一定是最理智的。过于感性的人,总是在不经意中伤到自己。”

他的话让我难以揣摩。要离开景区了,我顾不上别的,连忙拿出相机说:“吴总,我想跟您合影。”

他灿烂一笑,“行。”

路边一位游客很乐意帮我们拍照,他喊“笑一个”时,吴总很自然地搂过我的肩,我只觉得天晕地旋。身边不时有情侣经过,我陶醉地想,就当我跟他也是情侣吧,这样一想,幸福就在心里蔓延开来。

审计组走后,酒店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样,看来是我多疑了。其实再一想,即使有人检举吴总,集团公司一定会事先跟他通气。即使要查也是光明正大地来查,吴总也不会不知道。

见到叶强是在三天以后。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经过大厅时,我还以为是哪个低调的明星下榻本酒店。他走到我旁边,和我一起等电梯,出于礼貌,我主动地朝他点头微笑,“叶总您好。”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敷衍地点点头,便进了另一个电梯。看来,这件事情着实让他伤了元气,没先前那么拽了。不过,他刚才对我的态度还是让我觉得很不舒服,都到这地步了还装酷,朝我笑一下会死吗?

进了电梯我突然想到冷玲,她呢?什么时候来上班?

周五下班后,我妈给我电话,要我明天回家吃午饭,一定要回。她很少这么坚持要我回家,莫非是给我物色了个人让我回家看看?不过,不管是不是,我都很感动。我离婚以后,她好像想通了很多事情,不再催着我重新找个男人,时不时还打个电话关心一下我。如果说任何事情都是塞翁失马,那么离婚让我受益最大的就是我和我妈之间的感情更深厚了。

我挂了电话,习惯地坐在办公室里等刘明刚的电话,这已经成了每个周末的惯例了。不管我是否愿意,每个周末,只要他高兴,便会帮我解决很多实际问题,比如房租、水电费、我妈的生活费、我的美容卡和健身卡等等。我也渐渐摸清了他的脾气和心思,对付刘明刚这样的人,若是一味顺从那就错了,得若即若离才能吊起他的胃口,得偶尔耍耍脾气使使性子他才知道自己老了。

刘明刚派司机来接我。他晚上请别人吃饭,要我一起过去,完了又说:“是福建的一个兄弟,没关系的。”

自从上次陪了国税局那个混球之后,他再也不开口让我帮他陪客人,说了我也不会去。我除了偶尔跟他几个小兄弟一起吃饭,其他饭局一概不去。

我换了一件白色收腰的中长大衣,这是上周刘明刚买给我的,领子上有一圈狐狸毛,洋气又知性,当时我穿上这件衣服时,觉得自己很像明星。

福建老板把我狠狠夸奖了一番,这让刘明刚觉得很有面子,说话的声音不觉大起来,看我的眼神更是温柔有加。

我低头吃饭,不多话,只是淡淡地笑,算是配合他。男人都喜欢有漂亮女人忠实于自己。

吃完饭,福建老板请我们去演艺吧看节目,刘明刚推说晚上有事,那男人顿时心领神会,哈哈大笑几声,冲他竖起大拇指。我低头看电话,装作没看见,我已经习惯他的这些生意朋友怎么看我。

福建老板和司机走了,包房里就剩我俩。刘明刚一把揽过我,“想不想我?”

“明天一早我要回家。”

“那你开我的车回去。”他越来越了解我了。

“好。”我靠在他肩上,朝他耳朵吹气。

“这件衣服很漂亮,来,让我再看看。”他抱起我。

我站起身,原地转了个圈,“还不是您赏的银子,您不赞助,我哪能这么阔气?”

“很显然,只要你听话。听话我把商场都给你买下来。”他一本正经地进行归纳总结。

“我已经很听话了,再不行你找个哑巴去。”我见不得他不可一世的样子,坐向另一张沙发,懒得理他。

“去哪儿,宾馆还是你家?”他过来靠着我,继而又说,“去你家吧。”

“不想去。”

“为什么?空调不是装了吗?”

“这么冷的天,热水器和浴霸都没有,怎么洗澡啊?”

“也是。”

我宿舍对面那块地的房子已经快封顶了。他之前说过,封顶了送我一套小的,到现在提都不提了。

“走吧,去宾馆。”他抬起手腕看看时间,拍拍我的头。

“我想去做个足疗。”我觉得他说话不算数,为房子的事情。

“明天吧,明天我去矿上了,随你怎么做。”他说完,见我坐着不动,有点束手无策,“又闹了又闹了。”

“这叫闹?我只是洗洗脚又不是全身。”我巴不得他跟我吵起来,吵崩了最好,反正我只喜欢拿钱不喜欢陪他睡觉。

“行行行,姑奶奶,走,先做足疗。”他投降。

一切和往常一样,刘明刚在疲惫中沉沉睡去,我裹着睡衣坐在窗前,对着灯火通明的城市点起一根烟,在寂寞的夜里寻找自己走失的灵魂。

每一个这样的夜,我都有股后怕。因为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依赖身后的这个男人了,这是不是对我自己的一种松懈呢,我该给自己下一个什么样的定义?

我还会想到那个女人,尽管我们素未谋面,但我相信,等到事情暴露的那一天,一切隐藏在幕后的东西都会搬上舞台,在强烈的灯光下让人看清真相,那时我可能比冷玲更惨。

我想,等他给我一套房子后,我就马上从他身边消失。我需要的不多,一个安身之处而已,这样我至少可以解决我妈以后的安置问题。

因为急着回家,我六点就醒了,刘明刚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我也懒得叫他,只是从他包里拿出车钥匙。

回到家,我见客厅坐着一个五十出头的男人,他正端着一只杯子喝水。这一瞬间,我觉得在哪儿见过他,但又想不起是哪个亲戚,之后看到他喝水的杯子我霎时就明白了端倪——那是我妈的保温杯。原来我妈是在给她自己物色男人呢。

我冲那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他早已起身,眼里是掩饰不了的欣喜,嘴张了张,随即说:“你是依依吧?”

我点点头,一心想找到答案,迅速闪进了厨房。

我妈正把一条鱼放进锅里,顿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好不欢快,像极了我妈的心情。她满面红光,还刻意地打扮了一下,暗红色上衣,黑色直筒裤,头发挽在脑后。

“回来啦?快给你二姨打个电话,问她到哪儿了?”

“我脸上有东西?”我妈见我从头到脚盯着她看。

“在家做饭还穿皮鞋,也不嫌脚痛啊?”我指指她耳朵上的黄金耳环,笑她道,“所有值钱的家当都摆出来啦。”

“不是有客人吗?”她用手背擦了擦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妈打扮一下还是很年轻的不是?”

“那是那是。”我望外瞅了瞅,轻声地说,“啧啧,地下战啊,事先也不跟我通气。”

“你个妮子,这么说你妈?”她说完轻轻掩上门,凑到我耳边说,“怕你有意见呢。”

“都带家里来了还怕我有意见?自由恋爱?”我揭开锅盖看了看。

她戳了下我脑门儿,嗔道:“小声点儿,死丫头!”她有些激动,像是有话要说,看着我若有所思,之后吞了一口唾液,转身去关火。

“哪儿的?”我问。

“你二姨介绍的,他们学校的老师。”她接过我递过来的碟子,盯着我,等着我问下一个问题。

“多少岁?”

“大我三岁。”

“我看大你十三,他比你显老多了。”

“他身体不好,他女儿和你差不多大。”

“他老婆死了?”

“没。”她拿出筷子边洗边说,声音突然沉了下去。

“你伤心什么啊?还没结婚呢,都在替别人想了。”我撇撇嘴,忍不住笑。

“没什么……”她有点走神。

二姨和姨父来了,我妈回过神,招呼我收拾桌子。

屋子里突然热闹起来,因为二姨和他是同事,自然不会拘谨。这是我离婚后,家里人最多的一次,我不禁有点悲哀。我妈很不容易,年轻就守寡,老了我还不能陪着她,她的确需要找个伴儿。

“依依,去拿瓶酒!”姨父说。

我妈早已经提着一瓶酒出来,“她啊,根本就不知道地方。”

老头儿戴了一副眼镜,镜片的厚度让人联想到他的学识渊博。他总是时不时地看我,我每次抬起头时,都见他赶紧把眼睛挪到一边,眼里却尽是心酸的失落,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姨父说:“依依,敬你周伯伯一杯酒。”

话说出来了,我也不能拒绝,毕竟对我妈来说,这是一件喜事,我倒了一杯啤酒,“来,周伯伯,敬您。”

他有点激动,忙端起杯子,一口干尽。

“你也得干啊。”二姨指指我的杯子。

我刚要说喝不了,却见他笑了笑,说:“没事,女孩子,少喝酒。”

毕竟不像年轻人的约会,除了姨父偶尔说点笑话逗我们哄笑一阵玩,整个气氛属于安静祥和型的。我妈时不时给他夹菜,他也不客气,很自然地拿碗接,看样子认识有一段时间了,再看看二姨他们,也都见怪不怪,话语里早已把他当成自家人了。

男人端起酒杯,看着我说:“来,依依,喝一口。”

“谢谢周伯伯。”我笑得很僵硬,抿了一口算是应付。

“我女儿跟你一般大了。”他不着边际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又激动起来,看看我,又看看手里的杯子,嘴唇竟然颤动起来。

我妈见状,用胳膊撞撞他,“别想她了,马上就要回来了,往后依依也是你的女儿。”

我妈话音刚落,二姨也跟着说:“对啊,往后两个女儿围着你,要多攒点压岁钱哦。”

“依依,吃了这顿饭,以后就不能喊周伯伯了。”我妈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恨不得要我这时候就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磕三个响头,大声喊一声:爸!

我笑了笑,没吱声,心里很不舒服。我觉得她不应该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我的头上——是她找老伴,不是我找爸,即使我要改口,也总得有个时间过渡吧。我不是三两岁的小孩子,给颗糖果就能管人喊爹。总得有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况且我还要在心里给我亲爸留个位置呢。

话说回来,我不太喜欢他。从吃饭到现在,他不停地咳嗽,完了吐一口浓痰,一看就知道身体不太好。我搞不懂我妈看中他哪一点,找老伴儿无非是找个说话的人,身体是最重要的,找个身体不好的,万一落个半身不遂的那不是没事找事?

二姨说:“你这是心理上的排斥,他很好的,退休教师,人很实在,平时话不多。从现实来考虑,他提前退休了,有退休工资,还可以多贴着这个家。”说完,她看我一眼,“依依,你一定得对他好。”

“干吗说得这么沉重啊?”我不满地看了看二姨,朝门外瞧瞧,低声说,“早怎么没听说她要找老伴儿,不然我在市里给她找个得了。什么时候的事?”

二姨叹了口气,“早该到一起了。”

“是我平时陪她太少,她也怪孤单的。”我知道二姨说给我听。

“好好对他,当他是亲爸。”她轻轻顺着我额前的刘海,“以后也是一家人了。”

我低着头,点点头。不管怎么样,我妈喜欢就行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二姨她们吃完饭就走了,我冲我妈使了个眼色,进了卧室。

“说吧。”我妈知道我有话憋着,边关门边说。

“他身体好像不太好。”我开门见山。

“我知道。”我妈拢拢头发,低着头。

“那你是何苦?我不想你成他保姆,你身体也不好。”

“也不是拖累呢,我们家没多少体力活,再说他就是喉咙不好,没什么大病。”

“反正你自己想清楚吧,我是觉得找个身体健康一点的你少操心。”

“我知道你的好意,不过我们不像你们年轻人,我是从内心对他……比较满意。”

看到她较真的样子,我不敢再说什么了,我太了解她的脾气了,只要她自己愿意,我也不能太干涉。事实是,我妈的确需要人陪。

“我是怕你吃不消,我没意见。”我搂过她的肩,“那你以后可就成了他的保姆了。”

“早有准备啦。”她难为情地笑。

“晚上不走了吧?”出来的时候,我妈说。

“明天要上班呢。”

那男人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不早了,索性就早走吧,晚了路上不安全。”

他很大度地朝我挥挥手,这一举动,让我似曾相识。

心情突然好了起来,我开着刘老板的奥迪一路狂奔,路上接到向丰收的电话,他说要请我喝茶。

自从上次喝完那顿酒后,我们就没再见面,不过他经常给我发短信,但全是“天上的星星亮晶晶,月亮代表我的心;朋友一生一世情,没有朋友可不行”之类的,一看就不是原创,我也懒得回复。

齐齐一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要我考虑一下他,她说我们毕竟是同学,没有代沟,彼此也都了解几分,比陌生人来得快;另外,她依然严肃地重复一个老话题——女人离婚了不好找,好比买东西,现在若还挑三拣四,以后连断码的都没有。

其实,我不是没有瞬间的假设,但这个念头很快被我打消。主要原因有三个:一是我离过婚他未婚,这样对他多少有点不公平,总觉得我们不是平等的,像是我占了他多大的便宜,以后要结了婚,还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拿这说事儿;第二,我们是同学。同学之间的感情很纯粹,更多的时候像兄弟,人太熟了,我下不了手;第三,尽管我不知道他有多少积蓄,但看样子不会很多,不然早想着买房子了。估计他和我一样,一无所有,我俩配在一起,也就是一碗清水煮面,这点倒是门当户对。

因此,我们在一起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我是二婚,玩不起那种耗时耗力又没有结果的恋爱。

停好车下来,看见向丰收在前面朝我招手。这一招手不要紧,我的脚不知怎么就一扭,人便重重地摔在地上。

向丰收跑过来扶我,笑得跟个野人似的。

“你怎么跟个扫把星似的。”我有些气恼,对着他的胳膊狠狠一拧。

他“妈呀”叫了一声,疼得弓着腰,“是我魅力太大了吧?”

他话音未落,我朝着他肚子又是一拳。

我们上楼找个了安静的地方坐下,向丰收龇着牙揉着被我拧成茄子色的胳膊问:“喝什么?”

“铁观音吧。”

“有品位!”他夸张地朝我竖起大拇指,把我吓了一跳,我瞅见点单的服务员也抿着嘴笑。

服务员走后,他说:“喝铁观音好啊,这茶素有‘绿叶红镶边,七泡有余香’的美称,清心明目,杀菌消炎。所以,一般喝这茶的人,都很脱俗。”

“你有事儿吧?”我问,他今天的表现和那天相比,像是换了一个人。以我的推断,一个人对你过分热情的话,不是做贼心虚就是有事相求。

“没有啊。哎哎,你知不知道,喝茶可以看出年龄。绿茶是青年,铁观音是壮年,单枞是中年,普洱是老年。有人说铁观音茶就像三十岁的人,正是人生最鼎盛的时候。这泡铁观音呢,也有个讲究,如果水温不够,它会以为你藐视它,粘在杯中一动不动,一旦你用沸水,它便迅速胀开,就像喜遇知音一样,泡上之后呢,出茶要慢一点,稍微闷一下,这样它的精华才会充分释放出来,所以用保温效果好的紫砂壶冲泡效果最好。”

他像中了邪一样,没完没了地侃。我好几次想说话都被他堵回去了,我愤怒地做了个STOP的手势,他才紧急刹车。

“喝茶就是图个清静,你能不能闭上你这张臭嘴啊?”

“怎么啦,心情不好啊?”他盯着我看,随即有点委屈地说,“嗬,我请你喝茶你还摆张臭脸。”

我喝着茶,不再说话。他见我黑着脸,也不开口了。

“新工作还适应吧?”我问。我觉得自己还真不能摆张臭脸。

“还行。”他见我开口,又来劲儿了,“就是比之前的薪水低点儿。”

“那你好好的回来干吗?”

“家里还有老母亲等着我呢。”他拍着额头,喃喃地说,“整天等着我带媳妇儿回家。”

“媳妇儿呢?”

“分了。”

“你有新欢了?”

“哪有啊,是为了房子。上海的房价高,还不停地涨,存的一点钱总是和首付保持很远的距离。有一天她说,没房子我们就分手吧,各自去找个有房子的。”

我说:“是个好主意,可以解决贫富悬殊的问题。”

“其实我们感情很好的,分手那天她哭得一塌糊涂,可是没办法,我在私立学校的那点工资连首付都拿不出,想改行吧,又没有人推荐。”他好像无所谓的样子,但是依然掩饰不了哀伤。

“后来呢?”

“后来她找了个离过婚的男人嫁了。她不爱那男的,但是男的有房子。”

“然后你看不下去了,就回来了?”

“不全是这个理由,我爸去世了,我不太放心我妈。我觉得我的选择是对的,现在我压力小多了,主要任务就是找个人结婚,人在哪儿都是生活。”

“今天请我喝茶,是不是想和我商量,过年租我回去,让她老人家安心一下?”我见说到他的痛处了,想逗他一下。

“哇,哇哇哇,你不说我还真没这个想法,你这一说倒提醒我了啊,好啊,租金五折。”

“行了行了,别像只青蛙叫个不停,我还想租一个回家应付我妈呢。喝茶喝茶,这忙我帮不了。”

“你妈也催呢?好啊,咱俩资源互补多好。”

想起我妈的事儿,我不禁问:“你说,我妈她们这个年龄的人再婚,还有没有真感情?”

“应该还是有吧,四十岁以后的人讲究日久生情。你妈找了?”

“找了一个,但身体不好,我觉得她没必要给自己找这样一个负担,可她比较坚持,还说什么结婚就是为了付出。”我无奈地望着他,“如果都像她这么想,女人不全成男人的奴隶了?”

“我觉得很好啊,完全是两回事。这是上一代人在婚姻态度上比我们真实的地方。我们对于婚姻,往往被一些外在的物质所牵制而迷失了方向,忽略了婚姻的本质其实是爱情。对于真爱,我们更缺乏勇气,总认为那是奢侈品,所以,更多时候我们不是在寻找结婚对象,而是在找合作伙伴。”

“都这个时代了,您就别一味地强调纯爱婚姻了,物质自然需要的。”

“听说你的前夫很有钱,不也离了吗?”

“那是,我是多高尚多纯粹的人。”我揶揄道,随后白他一眼,“向老师,请不要随便涉及别人的。”

正说着,电话响了,刘明刚的。

“宝贝儿,我在回来的路上,等我电话,一会儿我来见你。”他像吩咐手下的挖煤工人似的,一副严肃认真的语气。

向丰收撇撇嘴说:“还低调呢,这不是有人追你来了么?”

“哪儿啊,通知我晚上加班的。”我说完自嘲地笑了笑,还真是加班呢。

向丰收起身送我下楼。为了不让他起疑心,我提出先送他回学校。一路上他看着窗外的街灯,没有再说话,像丢了魂似的。可能是我们刚才的谈话勾起了他的伤心事。

有人说,品茶是要讲心情的。一段真正闲暇的时光,一个完全放松的心情,才能品出好茶的韵味,因此,我俩谁也品不出铁观音真正的香味。

吴总要调走的事情很突然也很快。周一刚透出点风声,周三OA上就发布了关于他职务的任免和叶强临时接替吴总工作的通知。

究其原因,有几个版本。有的说是总部的某某调走了,他没靠山了,所以调回总部机关闲着了;有的说是因为要照顾生病的老婆,他自己主动提出调动申请的;有的说你们都错了,没看见上次那帮审计的人吗,他经济出问题被人检举了,指不定是调走还是抓走呢;还有的人说,有人给上面写了检举信检举他的经济问题,后来没查出个什么问题,但他坚持要求回总部机关了。

不管大家怎么猜测,他却是真的要走了。

上午十点,集团公司来了一拨人,集团公司总经理及班子成员,还有本酒店的董事长。

“十点半在会议室开会,通知酒店的班子和中层干部参加。”吴总笑了笑,“这是我最后一次安排你做事啊,可不要有什么闪失。”

我本想说,一切都会过去的,又觉得不妥,真正的原因我也不知道,也不能肯定他这次调走就一定是坏事,但没同他搭上话心里就更难受。

会议时间不长,就是一个简单的形式。轮到吴总讲话时,他只是起身给酒店的这帮人鞠躬表示感谢。轮到叶强发言时就很让人受不了,他屁话很多,我看着叶强,心想,最好不要让我查出来是您老人家写的检举信。

散会后,所有参会人员在一楼吃饭,算是给吴总饯行。

大家轮番着给他敬酒,一拨接一拨。我坐在角落,看着他一次次起身,一次次地仰头喝酒。

我很想端着杯子,走到他身边跟他碰杯。可尝试了几次都没有勇气站起来,我害怕自己酒还未喝,眼泪先流得稀里哗啦的把大家吓倒。包子用胳膊碰碰我,道:“恭喜你了,以后伺候这厮可要当心点,听说,他接替吴总是暂时的,马上就会正式任命。”我一抬头,见叶强正搭着吴总的肩膀叫着兄弟,满脸悲怆。我突然想起韩寒说的,兄弟一般都是为自己送死的,但凡有人喊你兄弟,此人一定活不过五秒钟。

“我不干了还不行?”我冲包子笑了笑,语气强硬,心里疼痛。

“不过你也别太在意这些,再厉害的领导始终离不开人民群众,位置发生了变化,指不定他还对你好了呢。”

“那我宁可相信母猪上树。”我白他一眼,心想怎么可能,冷玲不是一直想这个岗位吗?如她所愿了,秘书兼贤内助,再合适不过。

“包子,给我谋个岗位吧,从基层干起也行。”我揪着包子的袖子说。

“急什么,先按兵不动,这事得等老板先发话,太主动反而就被动了,懂不懂?”他边说便挣扎着拽开我,吴总端着杯子朝我们这桌走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他站在我旁边。大家起身争着跟他碰杯,包子说:“吴总,祝您一切顺利。”

他笑着说:“谢谢,大家也一样,我会想你们,希望你们也会想我。”这本是他对桌上所有同事的祝福,我却执意认为是说给我一个人听的。我知道这是自作多情,但我此时就愿意自欺欺人。等我再回过神时,他已经走到另一桌去了,依旧是一样的笑容,一样的语调,让我失望至极。

“咱们也去敬敬啊?”包子问桌上的同事,继而转过头对我说,“要不依依你代表我们去吧。”

“还真舍不得。”财务部的一位大姐突然放下杯子,眼睛红红的,之后双手捂住脸,“别看我啊。”

我心里突然像是被针扎一样,鼻子很酸。我赶紧捂着脸,也笑着说:“不看不看。”

叶强过来敬酒,他刚说了句“各位……”

我突然放下杯子说:“包子让一下,我去卫生间。”大家全愣着看我,叶强也有点诧异。我心说,菜鸟,看什么看,我还想一杯酒淋到你的头上。

回来的时候,包子开始骂我不识时务,“干吗这么拧啊,你这么明摆着跟他过不去,不是傻吗?”

我倔犟着没说话。

走的时候大家都到酒店门口去送吴总,我没去。我坐在大厅的一角,那里是一面大大的落地玻璃,正好可以看着门外。

吴总坐进车里时向四周环顾了一圈。我感觉他眼睛从落地玻璃前经过了一下,我还感觉我俩的目光撞在一个大家没有发现的角落。

那一刻,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尽管这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离别,可是我从来没有为谁的离开这么伤心欲绝过。我没有心情分析我对他到底出于一种什么样的情愫,只是想哭。我的左手插在口袋里,手腕上是他在武当山送我的红绳手链。

回到办公室后,我调整好情绪,准备收拾东西。不管叶强给不给我换岗位,我一定要搬出这件办公室。

叶强推门进来,看都没看我一眼,更没理会我一个人的兴师动众,只是说:“通知各部门,下午四点开会。”

下午三点,会议室。我看了一下签到表,发现余开还没到。

叶强有点不悦,“我们开会,不等了。”

没说几句,余开从外面进来。刚坐定,叶强黑着脸说:“兄弟,麻烦给我抬个庄,我开会希望各位守时。”

“你说谁呢?”余开一反往常的老好人角色,腾地起身看着叶强问。

叶强没料到他这么认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时接不上话。

“给叶总汇报一下,刚刚去了安全局找李局长谈安装监控的事,他有事延迟了二十分钟才见我。”余开客气地说完,然后客气地坐下。

太帅了!我禁不住在笔记本上画了三个大拇指。我就喜欢这样敢作敢为、同一切恶势力作斗争的人。

叶强被劈了面子,没有先前那么有气势了,软塌塌地请各部门汇报一下后期工作。

散会后,叶强叫住我。

“我要出差几天,刚才各部门汇报的工作计划你要按时追踪。”他头也没抬。

“哦。”我应了一声。

“另外,你不用搬办公室,我的办公地点不变,吴总的那间先空着吧。”他总算看了我一眼,不过是一副硬邦邦的表情,找不出一丁点儿友好或是和蔼可亲的感彩。

在办公室上了一会儿网,我觉得胸口很闷,有点想吐,可能是这几天没有睡好的原因。最近老是失眠,数山羊完全不管用,最后只得数大象,每数一次,大象庞大的身躯就在我脑子里停留一刻,总算弄出了点疲惫。

下班后我给齐齐打电话约她吃晚饭,齐齐问我是否允许她带个男人。

我说没问题。

我问齐齐想吃什么,她说不用想,重庆火锅。

挂了电话我想,和她凑在一起吃饭其实很没有创意的,每次都只知道吃重庆火锅。齐齐说她喜欢那个火辣辣的感觉,说脏话讲荤段子都可以不用顾及,有种返璞归真的感觉。她话音刚落静姐就笑道,不穿衣服那才叫返璞归真,你这充其量也就是回归大爱。

齐齐开车来接我,上了车我才发现她带的男人不是江昊,而是向丰收。

“吃饭都不记得叫上我,你太没良心了点。”向丰收不满地说。

“以后记得叫上他。他吃饭跟你一样,有一搭没一搭的,正好又可以陪我俩喝酒。”齐齐倒很会借花献佛。

本来兴致很高的,可我突然没了胃口,具体原因也说不上,只是很讨厌看锅里明晃晃的油汤。

再看齐齐和向丰收,他们胃口大好,尤其是齐齐,正满脸通红地把鹅肠整条整条地往嘴里送。我只得埋头喝点清汤。

埋头苦干了一阵,齐齐嚷着开酒。这是她一贯的做法,先填胃再撑胃。

可能是状态不好的缘故,两瓶啤酒还没见底,人就开始晕晕乎乎了。

“像是有心事啊。”向丰收察觉我的状态低沉。

我正要说话,猛觉得胸口一阵恶心,急忙捂着嘴巴进了卫生间。

我对着面盆不停地作呕,声音一阵高过一阵,恨不得把胃都吐出来。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脸,我突然想,该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出来后,见齐齐站在门口,她严肃地盯着我问:“你没做什么坏事儿吧?”

“想做还没条件呢。肠胃坏了,没事儿。”我抹抹嘴上的水迹,好不轻松。

“实在有什么也别瞒着我,我陪你去医院。”她跟上来不依不饶的。

“是不是特希望我有啊?”我不知哪来的火气,直愣愣地看着她。

晚饭吃得不怎么愉快,一来我的确提不起精神,二来齐齐也有点生气,不怎么说话。好在向丰收比较识趣,不停地找我俩说话,才不至于出现僵局。

吃完饭,向丰收提议去酒吧,见没人响应,便不再坚持。

齐齐问我要不要她送,我说不用,你们先走吧。说完也不等他们回答,径直到路边拦了一辆的士。

我想我应该没这么运气差,心里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直到我蹲在卫生间,看着试纸上逐渐变红的两条线时,整个人傻了,一屁股坐到地板上。

我不能再流产了。和林小伟恋爱的时候怀过一个孩子,当时不敢去医院,自己偷偷在家吃了堕胎药,哪知没流干净,只得再次去医院清宫。手术完了以后,医生把我俩狠狠批评了一顿:你们简直就是拿命开玩笑,流产这事儿是感冒?能自己在家里解决吗?莫依依,我给你说,你的子宫内膜很薄,以后可不能再流产了,不然很可能导致终身不育,所以从现在开始,一定要做好避孕措施,万一有了,立即保胎,可不能再流产。

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医生那张严肃可怕的脸。和刘明刚在一起后,我一直很注意,可怎么偏偏就这么倒霉呢?

我必须马上告诉刘明刚。我脑子很乱,找不出任何妥善的解决办法。

可刘明刚整整消失了一个星期。

妊娠反应很强烈,胸口堵得厉害,像是有根棍子在不停地搅我的内脏。我又饿又冷地躺在硬邦邦的床上痛苦不堪,不时伏在床边干呕,眼泪和唾液挂在脸上,粘住了散落下来的头发。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中途我还是不甘心,跑到医院做了个B超,医生说孩子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如果要做得尽快。这一次,我把自己玩进火坑里了。

那天晚上,终于等到他的电话,我一下子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哭得全身抽筋。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立马儿来宿舍找我。

“陪她和她爸妈……去了趟海南。”

“怕她知道,把我电话拖到黑名单了是不是?”我问。

他没做声。

按理我应该发火,质问他是不是不在乎我了,是不是更愿意陪他老婆等等,但此时这些都成了闲情逸致下需要追究的问题,我没那个精力。我必须很严肃很慎重地告诉他,“我怀孕了。”这是游戏规则之外的问题,之前谁都没有思想准备,我不知道他会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这个意外。

他当时正点烟,我说完,他哆嗦了一下,打火机掉到地上。接着他捡起来,打了几次都没打着。

“怎么会这样?”他问。

“你问我我问谁去?难道我还成心办这事儿?”我有点恼怒,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放这种屁。

他捣弄着手里的烟盒,狠狠吸了一口烟,“如果是我的,你定个时间我陪你去做吧。”

他话音刚落,我抓起手机就朝他扔去,“王八蛋,你算什么男人!”我几乎要扑上去扇他几个耳光。

“你冷静一点行不行?”他忽地起身躲过飞来的手机,满脸愤怒地朝我低吼。

“冷你妈个头!”我指着他的鼻子,几乎是朝他咆哮,“什么叫‘如果是我的’?!刘明刚,请你说话摸摸良心。我不妨把他生下来做个亲子鉴定,看是不是你的种!”

此时我在他眼里一定是个歇斯底里的泼妇,可他哪里知道,这个孩子流了之后,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做母亲。一个离婚女人,如果没了生育能力就等于判了死刑,至于以后该怎么办?我根本就不敢想。

叶强出差回来的当天,我向他请三天病假。他拿着假条有点不悦,似乎我在故意在跟他作对。好在他没说什么,我更不想解释。

刘明刚带我去下面的县城打胎,他说那里熟人少。

医生填写病例的时候问我以前打过没有,我说没有,医生说你要说实话,不能隐瞒。

我依然摇头说没有。

做完手术前的检查后已到了下午,我们找了家酒店住下。刘明刚问我晚饭想吃什么,我说难受不想吃。

“那你躺会儿。”他说完就出去了,大概是一个人吃饭去了。他一直到晚上十点才回房,本以为会给我带点点心水果什么的,可惜没有,连方便面都没带一盒。

整整一晚上,我俩各躺着一张床,没说一句话。

手术安排在第二天上午十点。起床便觉得肚子饿,但因为手术要求空腹,我只得忍着,等到了医院时直觉得两眼昏花,冷汗直冒。

排在我前面的是一位看上去很小的女孩,应该不满二十二岁。这女孩儿五官生得乖巧,眼里却尽是叛逆。她进手术室的时候头也不回,留下她妈妈木然地站在那里。

刘明刚陪我坐在手术室外的走廊里,我很希望他关心关心我,哪怕只是看我一眼,但很长时间他时不时地跑出去抽烟,接电话,一副焦躁的样子,根本无暇顾及我,我突然想到了林小伟。他当初的表情远比刘明刚此时要焦急得多。可刘明刚那么平静,平静得让我寒心。我想,这可能就是夫妻与情人之间的区别,有些责任,不是谁都愿意主动承担的。我在心里安慰自己,没有什么好失落的,我们之间,本来就是一个裸的互惠互利,谈及感情是让人笑话的事情。我强忍着泪不敢哭,生怕过往的人看到我的狼狈。这个男人,我应该彻底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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