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同床异梦

“依依,哪儿把你得罪了,短信也不回?我被逼无奈,只好电话给你了。”他又开始装绅士了。

“干吗?”我冷冷地问。

“晚上给个面子,请你吃顿饭吧?”

我犹豫了几秒,随即说:“行啊。”吃饭又不掉块肉,再说了,最近一直吃食堂,该换换口味了。

二十分钟后,他开着一辆奥迪在马路对面等我。我快走近时,他从车里探出头,“我说,怎么一脸杀气啊?”

“哪有?有吗?”我很用力地关车门,扭到一边不看他。

“瞧见没,一说话就冒火星子。”他扳下镜子,让我照,“去吃料理,给你降降火。”

严格来讲,我俩今天算是第一次见面,其实我已经记不清楚他长什么样子了。坐在车里,我很自然地想起了上次喝醉酒的一些事情,也是这辆车,只不过那时的我趁着酒兴,没有现在这么不自在。

“怎么了,不舒服?”他扭头问我。

“没。”我不软不硬地弹出一句,趁机瞥了一眼,还好,不算太难看,但也称不上好看。唉,其实我很排斥与四十岁以上的男人单独在一起,今天不知道怎么就上车了。我有点后悔,来了就来了吧,等会儿赶紧吃,吃完了赶紧闪!

我靠着松软的椅背,轻声叹了口气。让我动心的男人,一定是豁达、幽默、仗义的;一定要是高个子,没有赘肉和啤酒肚;一定不能是秃顶和死鱼眼,皮肤不能太白,声音要低沉浑厚,要懂得体贴人,要善解人意,我轻轻一个眼神他都知道我在想什么;要在正义的本性里带一点不羁的叛逆,还要有丰富的阅历,看万事万物都淡定。

可惜,这样的男人我只能在电影里找去了。如果哪天在现实中遇到,我一定不会白白错过,即使赴汤蹈火、砸锅卖铁也要和他单独共进晚餐。

暮色有没有高高的个子和迷人的微笑呢?我眼前突然晃过吴总的身影,浅浅的酒窝、厚实的肩膀。想什么呢?那可是我上司,跑题了跑题了。嗯,继续,如果暮色也有迷人的微笑和浑厚的声音,我一定会不顾一切的……不可能的事情,一来我不会离婚,二来更不会去云南。算了算了,还是不想了,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感情世界一团糟糕。

“莫依依!”他声音很大,把我吓了一跳。

“想什么呢?喊好几声都听不到。”他有点疑惑地看着我。我望了望自己,发现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张牙舞爪地飞满了整个脑袋。

“是不是有点累?”他说着,伸手在车上按了几下,车里响起了草蜢的歌。

“好老的歌啊。”我不着调地说了一句,自己也搞不清楚是褒还是贬。上初中时,班上有个男生特别爱草蜢的歌,有天自习在教室后面深情地唱“宝贝对不起,不是不爱你”,老师站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眼睛还是闭着的。

“不喜欢老的?”他看了我一眼。从这个眼神里,我看到了暧昧。暧昧这东西,只讲究一触即发,你情我愿,其他的,皆可抛。

“不喜欢。”

他把车缓缓停到一家音像店门前,“你想听谁的?我去买。”

“谭咏麟的。”我话音刚落,他人已经下了车。

真会讨女人喜欢!我靠在椅背上,觉得好笑。男人这一辈子很可怜的,始终在自己的女人和别人的女人身上动心思。

车内的气氛好起来了,谭咏麟的歌让我心情顿时舒畅。

我俩去了一家韩国餐厅。一进门,两个身着韩服的女人笑靥如花。过分的热情让我有些不适。我很少来这种餐厅,总觉得别扭,心里有些排斥。上次齐齐拖着我去吃日本料理,我见到那里的服务员一个比一个难看,一点食欲也没有了。

“能不能换一家?”坐下后,我皱着眉头,表示不太喜欢这里。这样其实很不礼貌地,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刘明刚应该不会在意。管他在不在意,他要是不换我走人,本来就不太想来。

他正拿着火机准备点烟,我刚说完他立马儿把烟放进烟缸,“行,走。”

我突然有点陶醉于男人对我百依百顺的感觉,好久没有了!多久没有了?自从结了婚,就忘了撒娇是什么滋味了。我率先起身,径直走了。他在后面提着我的包,远远地跟上来。

很好,感觉相当不错!

“哎呀,不好意思,怎么能让您拎包。”走了几步,我还是觉得不妥,转身说。

“没事。”他挡住我伸过来的手,“我很乐意。”

我笑了笑,心想,爱提你就提吧。

车子在市区转了半个多小时,他一点都不心急,耐心地等着我想好去哪里。我很满意他的耐心,后来实在不忍难为他了,便选了不远的一家西餐厅。

“是不是后悔出来跟我吃饭?”坐定后,他直直地看着我,然后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啪的一声,一只很精美的打火机弹出一缕妖娆的火苗。

“没有啊,就是不喜欢刚才那个地方。”

“其实我倒喜欢那里,安静祥和,服务员又都很懂得礼仪,这样我好歹能受点熏陶,不然我一直都得做个粗人。”他抽烟的样子很拽,眯着眼睛,没有笑容,像一个沉思者。他使劲吸了口烟,朝一边吐了一口,然后继续看着我,“不过,我更喜欢看你笑。你笑起来很漂亮,有点像上海卫视的吉雪萍。”

“呵呵,我有那么好看吗?”这次我笑得有点傻。也不能这么取悦我啊?尽把我往有气质的女人身上靠,狡猾狡猾滴!

“女人再好看,不也是昙花一现吗?”我佯装低调,免得让他看出我的沾沾自喜。

“这话说得好。女人的美,最终是来源于内涵。有品味的男人,其实更看重这个。”他笑了笑,拿起服务员送上来的冰柠檬汁,“很冰,可以喝吗?”

我笑了笑,摇摇头。

热气腾腾的牛排端上来了,我看着他很仔细地灭了烟,然后微笑着向服务员道谢,不像是我最初想象的世故、轻浮、财大气粗。结婚那天,我见到了林小伟父母生意上的许多朋友,个个有钱,可惜都是一堆粗人。刘明刚今天给我的感觉与那群人不太一样,应该还算得上是一个有修养的人。

没吃几口,电话响了,我一看,冷玲的,好心情戛然而止,像是可口的饭菜里突然飞进来一只苍蝇。

“莫依依,新闻稿写好了吗?你以前没写过,写完了最好给叶总看一下哦。”她嗲着声音,俨然以老师的身份提醒我。

我把手里的刀子往盘子里一扔,“不放心你就自己来,我就这么个水平。”

她有些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哟,生气啦?我这不是好心提醒你吗?犯得着扔东西?我也不情愿生病,身体差了没办法。”

她阴阳怪气的调子把我惹火了。我起身走出卡座,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低声说:“喂,你是不是在做人流啊?告诉你啊,孩子打多了坏零件。我有个朋友,以前有一个打一个,现在想生的时候,都生不出来。”

“莫依依,你什么意思啊?”她在电话里吼起来,“你说话注意点!”

“我就这么个素质。冷玲,你不要觉得我是新来的好欺负。告诉你,我现在忙里忙外的,全是你那摊子事。你别不识好歹,以为别人都是猪。”

她大概理亏,沉默了一阵,挂了电话。

心情真畅快,对付这种小人,一定不能谦让!

坐下来没吃几口,电话又响了,叶强打来的。他显然知道了刚才的事情,有点不悦地说:“小莫,冷玲最近生病了,你多帮她做点,同事之间要相互帮助嘛,听见没?”

我拿着电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等他挂了电话,我几大步冲出去,拨了冷玲的电话,“冷玲,你怎么这么卑鄙啊?老娘帮你干活,你他妈还告状!”

“谁告状了?你说话干净点儿。”她冲我吼起来。

“呵,很讲卫生啊,你多干净啊?可我觉得跟你说话很嫌脏。”

她还想说什么,我使劲挂了电话,回来时经过吧台,恨不得提起一瓶酒喝个底朝天。

回到桌上,刘明刚看了我一眼,不动声色地说:“喝点酒吧,我也想喝。”

我低着头,没说话。

“不就是工作上的事吗?”他不屑地笑了笑,“犯不着这么大火气,大不了不干了,有什么呀,是不是?”

“我情商比较差,控制不住自己。”我气还没消,所以笑得很勉强。

“结婚了还这么不成熟。”他笑着说,按铃叫服务员。

“真喝?”我想起那天我喝醉后他说的那番话。

“今天和那天不同。女人偶然喝一点红酒可以养颜,但洋酒比较伤胃。”他好像明白我心里想些什么,句句切入我的心底。

“可我……不想单独跟一个陌生男人喝酒。”

“你觉得我是个坏人?”

“不是。”

“那你就是在欲擒故纵。”他狡猾地看着我笑。

酒是个奇怪的东西,刚开始不想碰,一旦碰了就上瘾了。不知什么时候,我开始往天上飘,越飘越高,仙女儿似的。我踩着云朵俯瞰整个世界,怎么什么都看不清楚?太渺小了,原来我每天都是活在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地方!

“来,喝了这一杯,以前所有的不愉快就都走了,只剩下开心的记忆。”刘明刚给我斟酒,看我的眼睛像此时流动着的红色**,给我一种难以抵抗的魅惑。

不过,更毒的是他这句话,听见没?所有的不愉快……我的不愉快是什么,当然是和林小伟之间的那些事情了。别提这个,一提我的心情很糟糕,我想大声喊叫,想哭,想扔掉手里的红酒杯,泼它一地的红酒……我想把林小伟一把拽到我面前,大声地质问他:狗日的,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想拿钳子撬开他紧闭的嘴巴,我想变成一只虫子钻进他的脑袋,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的脑袋要炸了,我已经拿他没辙了,到底该怎么办,离还是不离?离了婚我怎么办,再找一个吗?我妈一定会休克的。亲戚朋友怎么看我?他们可是以我为荣的。还有我的那些同学,她们一直悄悄嫉妒我,我怎么能让他们看到我落魄的样子?

对了,还有冷玲,这个让我十分十分窝火的女人,她同样嫉妒我,所以处处跟我作对,我怎么能在这个关键时刻让她省心?

“依依,没事吧?”刘明刚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我旁边,指指我手里的杯子,“别捏了,要碎了。”

他挪开我捏着杯子的手,轻声问:“没事儿吧?”

“我想喝酒。”我垂着脑袋,感觉它就要掉下去。

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摇晃了,脚底下像是踩着棉花,又感觉到处都是坑坑洼洼。我定了定,在心里说,镇定,一定不能出丑!然后继续往前走。下楼梯的时候我一脚踩空,人突然失去了控制。还好,一只手从后面拉住了我,这只手很有力,几乎固定了我整个身子。我朝后望望,是刘明刚,他正朝我笑。

我冲他挥挥手,笑着说:“没事,我稳着呢。”

他很小心地拉着我,一只手搂着我的腰。我的两只腿根本没有起到一点作用,就这样被他架上了车。

车子在郙城的街上穿梭,像一条在海里畅快遨游的鱼。随处可见的霓虹灯张扬着自己五彩斑斓的群衫,让人忍不住想跟着音乐的节奏跳跃起舞。车里响起了音乐,谭咏麟沧桑嘶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最不忍看你,背向我转面,要走一刻请不必诸多眷恋,浮沉浪似人潮哪会没有思念,你我伤心到讲不出再见……”

他的歌总会让人有种悲壮的伤感,我默默地听着,泪如泉涌,快要浸湿这干燥的空气。我想问问刘明刚,是否厌倦过生活。想了想,还是没问,他这样的人,忙着挣钱,要么不曾厌倦,要么不晓得何为厌倦。

我打开车窗,让自己融入到这个大胆而奔放的城市,与风进行着神秘而坦诚的对话。风有些魅惑,像一位疯狂的修女。她附在我耳边说,亲爱的,别让你的大脑给你的心贴上封条,更别让它紧绑着你的身子。你就是你,为什么不自由地生活?来吧,试着用另外一种态度对待生活,你看这成片闪烁的霓虹灯,因为追求个性与自我,才能在这个城市尽情地快乐。

我摇摇头,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的车开得很慢,“去哪儿?”

“不想回家。”我话音刚落,他突然打转了方向盘,车子在原地转了一个圈,朝另一个方向驶去。

我知道他去宾馆了,没事,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我的确需要去宾馆休息一下再回家,不然林小伟会更讨厌我的。该死,我怎么又在想怎么取悦他了?

宾馆大厅,灯光很刺眼;接着,电梯里的风很大,呼呼地吹着。我靠在刘明刚身上,好几次都要滑下去。

进了门,我一头倒在床上。头很晕,身子早立不起来了。

突然,我感觉身上压了一个很重的东西,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天啦!是刘明刚,他怎么可以这样?

由不得我想了,他像一只猛虎看见了猎物,跋扈地把我压在床上,低低密密的一层胡子戳得我生疼,还有让我作呕的口臭。

接着,我听见鞋子和钥匙落到地板上的声音。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尖锐,猛地把我从醉意中拉回来。我挣扎着起身,气愤地喊着要他停下来。

他急了,手忙脚乱地扒着我的衣服,没有头绪,恨不得一手扯掉所有套在我身上的东西。

我急中生智,撑起半截身子,推开他凑上来的脸,讨好地说:“我们是不是先洗个澡?刚吃完饭,身上头发上还有味道呢。”

他没说话,一把把我推下去。T恤仍固执地勒在我的脖子上,盖住了我的脸。

我突然不想挣扎了,在衣服下面闭上眼睛,躺在那儿任他摆弄。

他很快完了事,筋疲力尽地去了卫生间。我扯下还堆在脖子上的衣服,上面全是他的热汗,混在烟味里,让我愈发想吐。我无法原谅自己,居然以这种光怪陆离的装扮和一个用名牌服饰撑起的外表光鲜、实则俗不可耐的男人做了爱。

“洗洗吧?”他从卫生间出来,用浴巾擦着身子,没事儿一样地同我说话。

“你滚。”我靠在床头,平静地说,“马上,立刻!”

他用浴巾裹着身子,缓缓地坐到我对面,之后,点起一根烟,不解地看着我。

“滚!”我冲他咆哮,顺手拿起一只烟灰缸朝地上扔去。

他俯身捡起,继续抽烟,一句话也不说。

之后,他把烟灭掉,开始慢悠悠地穿衣服,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我。我不知道那是怎样一种眼神,感觉有失望、气恼,也有不屑。

穿好衣服,他点了支烟含在嘴里,拿出钱包,数出3000元钱放到我旁边的柜子上,拍拍我的头,走了。

我看着他走向房门,回头朝我笑。他笑得很甜,更假。

接着,门关了。

我靠在床头,不敢从镜子里看我自己。

这应该算是一夜情吧?妈的,居然是同这种豺狼!我有点恨自己,怎么把事情弄成这个样子了呢?对于一夜情,我是慎重的,首先是排斥,其次我是不介意与自己钦慕的人偶尔激烈一次的,但不是跟这种人,更不是以这种方式和结局。

我看着那些钞票,觉得很烫手。我成什么了,妓女吗?

从酒店出来时,我不停地安慰自己:没事的,除了刘明刚,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今晚发生的一切,只要守口如瓶就行了。就这一次,以后再也不会了,绝对不会。

只能这样想了,我不能总是责备自己,毕淑敏说了,内疚容易让女人变老的。

进了小区,我习惯性地抬头,眼前依旧一片漆黑。

回到家,我心里有点不安。林小伟对我动手也好,漠视我也好,被女人送回家也好,都没有原则性的问题,而我今天,是确确实实地背叛他了。以前老觉得自己委屈,今天反倒觉得林小伟可怜了,心里对他的怨恨瞬间少了很多,我甚至想给他电话,关心一下他什么时候回家。难怪有人说,男人如果突然对你好,你一定要当心,因为他笃定是在外面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林小伟在电话那头有点受宠若惊,大概对我温和的语气不太适应,说话也是语无伦次,“你在家?我一会儿回,我在单位,一会儿回,你回了?”

“嗯,回了。我在家等你。”

挂了电话,我想,我和林小伟之间算是扯平了,谁也不欠谁,若今晚能重归于好,我也是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了。我俩闹到今天,我自身也有问题,脾气坏、不做家务、自私、不关心人,哪个男人能忍受这样的老婆?

再看看我现在的生活,衣食无忧,可以了。我现在应该好好打算一下自己的将来,要么考虑要个孩子来提高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拴住林小伟的心;要么努力工作,干出一番成就,总之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地混下去了。

暮色上线了,发过来一张笑脸,看似心情很好。他说,今晚只能聊一小会儿,因为晚上有事。

我有点醋意,问他,你是不是找女朋友了?

暮色:没有啊?今晚我得早点回家,来客人了。

锦衣夜行:感觉你现在陪我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暮色:呵呵,你想多了,我只要有时间,必定会上线看看你好不好。

锦衣夜行:可是,今天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若是不说出来,我会疯的。

暮色:是吗?和他和好了?

锦衣夜行:和他无关。暮色,我今晚犯了一个大错,一个小时前,我和一个男人上床了。

暮色:什么?别吓我。怎么回事?

锦衣夜行:晚上吃饭,心情不太好,便和一个男人喝酒,之后就喝醉了。他带我去了宾馆,后来我也没办法了,我抵不过他。

暮色:你这叫背叛,知道吗?你老公一定忍无可忍,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

锦衣夜行:他不会知道的,我不会再对任何人说。不过,我对我老公的怨气消了很多,这样一来,我们算是扯平了。

暮色:这是两码事,你真傻。你已经把你们的感情危机推到悬崖了。

锦衣夜行:没这么严重吧?

暮色:好好爱惜自己,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他的话让我心里很不舒服,本以为他会很平静,这样至少对我也是个安慰,看来暮色也是个传统的男人,不就是一夜情吗?我已经后悔了,知道错了。

我没再说话,过了几分钟,他也下线了。

林小伟回来时,我已洗完澡进了卧室。

“回来了?”我起身问,给他找了睡衣。

“嗯。”他答道,随即接过睡衣。我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像是刚刚喝过的。

“不是在单位吗?怎么喝酒啦?”我跟着去了卫生间,想和他多说几句话。

“出去吧,我要洗澡了。”他笑着,做了个关门的动作。

我回到卧室,打开壁灯,放了点儿音乐,往自己耳根喷了点香水。很久没有营造过这样的氛围了,今天我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跟他好好交流一下,治愈我俩感情的伤口。

林小伟裹着浴巾进来,怔了一下,随后笑了笑,说:“今天什么日子?还有背景音乐。”

待他坐到床边,我扑到他背上说:“出个题你做。小白加小白等于什么?”

他想了一下,摇摇头。

“小白兔(too)!”我说完,倒在床上笑起来。

他没觉得好笑,只是跟着躺下来,定定地看着我。

“老公,你现在是不是特讨厌我?”我停下来,依偎着他问。

他没说话,还是那么看着我。

“怎么啦?”我捏了捏他的脸颊,有点不好意思被他这么死盯着看。

他慢慢伸出手,用手背摩擦着我的脸,慢慢地,移到我的脖子上。我有点陶醉,性感的灯光,柔和的萨克斯音乐,还有林小伟久违的爱抚,真好!我喃喃地说:“我们不要再闹了,好不好?我们应该好好规划一下以后的生活,我保证从现在开始,做一个贤惠的妻子。”

“把睡衣脱了。”他拉扯着我的衣服。

“老公,你不觉得我们需要坦诚地交谈一次吗?”我希望他认真地对待这个话题。

“等会儿再说。”他抱着我,迫不及待地用脚蹬掉我的睡裤。

他丝毫没有被我今天的诚意所打动,没有想过我们今后的婚姻生活应该怎么过。此时在他眼里,除了要跟我,其他一切都不重要。我敢肯定他是这么想的,因为他已经扑上来,不问我是不是愿意。

“等会儿不行吗?”我很失望,尽管我知道我们今晚一定会,但绝对不是这种状态。我更需要我们有一个深入的沟通——关于他冷漠我的原因,关于他以后的想法。

“配合一下行不行?”他答非所问,用一只手捏住了我两个手腕,然后开始了他水深火热的战斗。他动作的幅度让我全身快要散架,我直直地盯着他看,试图暗示他我对他此时的行为并不满意。

他和我对视了一眼,匆匆埋下头去,继续。

“能不能轻点,我受不了了。”我忍着火气问。

他用嘴堵住我的嘴巴,为下一秒冲刺,我的手腕被越捏越紧。

不知为何,我看见刘明刚的脸印在天花板上。顿时,一切变得虚伪起来,各种各样的情绪都来了:不安,恐惧,厌恶,失望。

最后,他累了,很艰难地翻下身,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林小伟。”我碰碰他。

“明天说吧,累了。”他很疲倦地翻过身,“睡吧,宝贝儿。”

我看着他背对着我的的身子,觉得很陌生。我们之间,还有其他可以交流的方式吗?

早上醒来时,林小伟已经走了,卧室的地板上一片凌乱。我匆匆收拾了一下,准备上班。

坐在办公室,我无法集中精力工作,眼前老是晃动着林小伟昨晚的笑脸,我说不出那是怎样一种笑,我感觉他好像是要离开我了。

正发着呆,叶强进来了,把参加“七夕”宴会的名单给我,让我准备席次卡。

“是按大小顺序排的吗?”我装作很虚心地样子问道。他给我的名单上,集团公司的领导都没有注明职务,我对上级公司的领导机构也不是很熟悉,自然拿不准座次的顺序。

他有点挑衅地看着我,随即狡猾地笑了笑,“人事部怎么给你培训的?这些常识性的东西,自己平时要多关注。”

我觉得自己鼻子上全是灰,得瑟什么啊!我没理他,拿起名单去找包子。

“不想干了,处处都暗藏杀机。”我有些泄气地说。

“这可不是你的作风了,你应该同一切阻碍你成长的恶势力作斗争!”包子把排好的名单递给我,“你现在怎么这么容易退缩?”

连同事都这么说我,我心中不禁有些悲凉——自己不仅没自信,甚至越来越悲观了。

这天是周末,我约齐齐出来吃饭,她兴奋地说:“不谋而合,正准备给你电话呢。刚发了笔小财,赚了两万,我请你吧。”

真羡慕齐齐赚钱的能力,她做一笔生意赚的碎银子,我要花整整一年的时间,还不计算叶企鹅和冷玲这些小人给我造成的精神损失成本。

齐齐提议去郊外吃饭,然后在那里住一晚,要我把车带上。

“不如你把男朋友带上,我约上林小伟?”机会难得,我和林小伟刚刚和好,不如趁机出去散散心。

“你俩和好了?”齐齐比我还兴奋,“好好好,这样最好。”

我去林小伟单位拿车,告诉他我和齐齐的决定。他还是那样淡淡地笑,我感觉他的笑容充满了客气,像是跟一个刚刚认识的朋友。

“你们去吧,我去不了。”他说着,点了根烟。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啊?”我不高兴地看着他,他以前从来都不抽烟。

“有点累,想睡觉。”他把车钥匙给我。

“去嘛,只是吃饭,吃完了早点回来睡。”我拉着他往车里拽。

“说了不去!”他有点不耐烦了,皱起眉头,把烟扔到地上。

我直直地看着他,心里冷到极点。他至于这么烦吗?我没说话,转身拉开车门进了车。

“带车了就别喝酒。”他恢复了最初的表情,冲我说。

“我今晚不回了。”我赌气说。

四个人的快乐之旅泡汤了。我开车载着齐齐跟她男朋友,觉得自己不仅是一车夫,更是一电灯泡。林小伟到底什么意思啊,他到底是想跟我和好还是想继续这么闹下去呢?

“你电话响了。”齐齐在后面敲敲我。我一看,刘明刚的,这个王八蛋,还有脸给我电话!我没接,索性关机。

“吃完饭就回来吧,你别不高兴了,说不定林小伟真有事儿呢。不管怎么说,已经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你不能急于求成。”齐齐说。

晚饭吃得太安静了。先是我闷闷不乐,加上齐齐男友是个牙医,有点内向,话也不多,剩下齐齐一个人叽里哇啦了一阵子,最后也没声音了。

回到市区已经九点多,送齐齐他们回家后,我把车开到了江边,想让自己平静一会儿再回家。从现在开始,我一定不能轻易在林小伟面前发火,这样才能慢慢地稳定我们的关系。

在江边足足待了三个小时,快凌晨一点时,我决定回家。

到楼下的时候,卧室亮着灯,低低的暗红色。昨天忘记关了?不会啊,我记得后来睡觉时像是关了。难道是林小伟在家?

心里突然一丝不祥的感觉。

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我轻脚轻手地进了门。换鞋的时候,猛地发现地上放着一双红色的高跟皮鞋。我敢说这不是我的,我最讨厌穿红色的鞋,俗气死了。我提起来,迎着亮光再仔细看了看,的确不是我的。

谁的?我大脑像被蜜蜂蜇了一下。

我迅速关了门口的壁灯,屋子里一片漆黑。月亮从窗外照进来,我慢慢走了几步,紧盯着卧室半掩着的门。

我脑子一阵混乱,随即在黑暗中惧怕起来,不敢再往前迈步。我依稀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厉害,感觉全身正在**。我知道自己将看到怎样的一幕——我已经听到从卧室里传来的卑劣的声音。

狂怒、自卑、羞辱,如同一股强大的气流,一起向我涌来。我大脑一片空白,有些恐惧地扭开了门。

“谁?”林小伟警觉地问。

我迅速开了灯。

强烈的灯光无情地将一切暴露,一个男人和一个肥硕的女人还来不及分开。那女人吓得魂飞魄散,无比慌乱地扯住一条毯子裹住自己。

那是我的床,那是我的毛毯,居然被那个女人如此作践。

“*!”我突然像一头被毒蛇咬伤的狮子冲上去给了她两耳光,把她身上的毛毯扯下来,然后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掐着她的脖子,歇斯底里朝她叫喊。

我已经疯了。

女人没有还手,挣脱我,光着身子到处找衣服。这女人肥得跟头猪似的,满身赘肉,让我越发想废了她。我对着她的肚子使劲地踢了一脚,她惨叫一声,蹲到地上。

“滚——”我喊破了嗓子,跟上去要再给她几耳光。林小伟从背后拉住我。我使出很大的力气挣扎,用脚踢他的腿,指甲狠狠地掐进他的胳膊里,边哭边喊着:“王八蛋,狗男女,婊子,贱人!”

我觉得自己的体力已经无法用来发泄心里的愤怒。只是林小伟还不撒手,催促女人怎么还没穿好。我气恼到了极点,朝他的小臂狠狠一口咬下去,他“啊”的一声,松开了。

那女人吓得哆嗦起来,边拉着裙子边往外跑。我追出客厅,顺手拿起一只花瓶朝她扔去。花瓶砸到门上,哐当一下,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尖叫。

女人到底还是逃走了,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那双让我呕吐的猩红的皮鞋搁在鞋架上。

我突然害怕起来,瘫坐在地上,浑身战栗,嘴唇抖得厉害。

林小伟穿好衣服,站在我面前一言不发。许久,他蹲下来,准备拉我起来。

“别碰我!”他的手刚碰到我的胳膊,我像碰到蝎子一样,冲他号叫起来,“滚,滚开!”

他看着我,不说话。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我呜呜的抽泣声。他蹲了一会儿,缓缓起身,坐到一边抽烟。

哭了一会儿,我开始拼命地扔东西。杯子、遥控器、花瓶、烟灰缸、陶器,只要是我拿得动的,统统朝地上狠狠地摔。他坐在对面低着头,不看我,任凭我把客厅扔得一片狼藉。

各种声音此起彼伏,把寂静的夜划破一道道深深的口子。

扔累了,我坐了一会儿,然后跌跌撞撞站起来,准备出去。林小伟见状,灭了烟,一把拉住我,“你去哪里?”

“老娘去死!”我直直地望着他。他拦着我,不让我开门。

“你他妈凭什么管我?”我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冲他吼道,“你不让,老娘就咬舌自尽!”我说完,一把掀开他。他呆呆地看着我,身子轻飘飘的,退后了好几步。

我披头散发,脸色铁青,把齐齐吓个半死。

“林小伟在家搞女人了!”我倒在她怀里大声地哭。

齐齐坐在一旁不说话,任我哭得稀里哗啦。过了一会儿,她进卫生间拿出一块热毛巾,给我擦了脸,说:“睡去吧。”

我躺下后,听见她在外面很大声地骂林小伟不是人。

我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全是林小伟和那女人在一起的画面,怎么甩都甩不掉。太突然了,我几乎没有任何准备,偏偏在我决定做个完美妻子的时候,在我对我们未来的婚姻无限憧憬的时候。

“依依。”齐齐在黑暗里别过脸。

“嗯。”

“你说,男人怎么都这样呢?”她说着,有点无奈,全然不是那个脚踩几只船的情场高手。

“可能我命苦吧?好男人都让命好的挑走了。”

“这次你一定要离了吧?”

“要离!也好,今天是最后一次,以后我再也不用和他吵架了。”我心里很痛,想哭又没有眼泪。这种感觉很难受,真想往嘴里塞一把安眠药,一了百了。

我迷迷糊糊地醒来,隐隐约约听见齐齐在和一个男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大。我还来不及起身,林小伟便冲进卧室。齐齐穿着睡衣跟进来,见我醒着,便把门掩上,出去了。

林小伟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痛苦不堪地看着我,“依依……”

“滚,别让我看见你。”我扭过头。其实我不想这么说,我想扑进他怀里痛快地哭一场,可是那样显得我太没骨气。

“我错了,原谅我一次行不行?”

我看着他,觉得胸口堵得慌,有很多话想说,却又挤不出一句。我想掴他一耳光,刚一扭头,就看到了他深深陷进去的眼眶和满眼的红血丝。

“最后一次。”他咬了咬嘴唇,声音有点沙哑,像一首撕心裂肺的情歌。我第一次看见他这么委靡的样子。

我心里猛地一颤,之后忍不住哭了,“林小伟,你这样做我该怎么办?我不想离,你他妈知不知道!”

他摇摇头,像是有很多话要说,然后低着头,喉咙动了几下,最后,伏到床上大声地哭起来。

“闹到这样好了,都哭,早干什么去了?”静姐不知道什么来了,和齐齐站在门口。

我真希望这一切都是在演话剧。但是我得面对,尽管脑子里恍恍惚惚的。我下意识地甩甩头,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你先回家吧。”我觉得很疲惫,没有力气和他分析到底谁对谁错。

他两眼空洞洞地看着我,“依依,真的没有一点机会了吗?”

“没了。”我抹抹眼泪,斩钉截铁地说。

“如果这次林小伟真的决定痛改前非,你也不能原谅他?”静姐在我旁边坐下,握着我的手,朝我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男人嘛,谁没有个失足的时候?”

“离了你怎么办啊?房子车子都是婚前财产。林小伟的妈妈很厉害的,只怕你要净身出户呢。你已经大手大脚惯了,一切从头开始,你能行吗?”齐齐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

“我看哪,不妨让他当着我们的面表个态,如果他这次态度诚恳,你就原谅他这一回。他觉得亏欠你,以后还不是处处得让着你?如果以后他又犯同样的错,再离也不迟啊。”

“哪儿还敢有下次啊?”齐齐说完,静姐急了,瞪她一眼,像没事儿一样的拍拍我的肩膀,“女人嘛,要想得宽一点,得从长远考虑问题。你现在虽说还年轻,可一离婚,也是即将三十的人了,要再找一个有车有房的虽说也不难,可那多消耗精力啊?你再仔细想想,别这么冲动。”

她俩像商量好了一样,你一言我一语,把一件大事说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矛盾。他们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我认识一对夫妻,男的很能挣钱,可花心,在外面养了小蜜,那女的还给他生了孩子。他老婆知道后,不争不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仍然每天上美容院健身房,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可那是别人,我是我。我绝对不能容忍自己的老公把那些肮脏低级的妓女带回家,在我们的卧室里,还被我逮个正着。我以后如何面对他?我需要花一辈子的时间来遗忘这件事情。尽管之前我从来没想过离婚,但现在,我想放弃一切。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和放不下的?这段婚姻我受够了。婚后的男人不但健忘,而且善变——忘记自己曾说过摄人魂魄的山盟海誓,明明说他只属于你一个人,结果属于很多人。

“离婚的事情,我已经决定了,谁都不用劝我。我现在很累,想睡会儿,你们出去吧。”我觉得头昏脑涨,把自己蒙在被窝里。

只有离婚,才能让我有些许的安慰。

周日的上午,他父母从外地赶回来了。我过去的时候,见林小伟跪在地上,额头上满是血,是他爸爸用烟缸砸的,他妈哭着准备打120。

“不准管他!”他爸冲他妈大吼一声,他妈便不敢再出声。

我一句话也没说,找个地方坐下,心里很不好受。这个家,为什么会搞成现在这副状况?

他爸看了我一眼,起身坐到我旁边来,“依依,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叫我们当父母的脸上也无光啊。小伟从小就调皮,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也有责任。现在既然已经发生了,该怎么样就怎样吧,你若想清楚了要离婚,我们都尊重你的意见。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我更希望你能给他一次机会,让他用以后的时间来弥补他的错误。我建议你们心平气和地谈一谈。毕竟,你们也一起生活了两年多,不能说一点感情都不念及,是吧?当然,如果你觉得没必要,我们也不会勉强你。小伟做了这桩事,原本就没资格要求你的原谅。”

这是我进这个家两年以来,第一次有人用这么好的语气和我说话,并站在我的立场处理这件事情。我心里一酸,眼泪哗哗地往外流。尽管我使劲憋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心底有股强大的悲痛拼命往外涌,让我控制不住自己。

他爸递给我一张面巾纸,许久又说:“你们毕竟夫妻一场。俗话说,家丑不外扬,小伟也是一时糊涂,以后他还要工作,生活。我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虽然我知道你心里委屈,算是我这个当爸爸的……恳求你吧。”

我点点头,呜呜地哭了出来。我爸若还活着该多好,此时坐下来与他谈判的人一定不会是我。昨天齐齐和静姐一定要帮我处理离婚的事情,被我拒绝了。我宁愿像此时这么孤军作战,也不想让其他人看到我内心许多复杂的情感。

“要不,你们再谈谈?”他妈递给我一杯水,试探性地看看我。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轻轻地说:“离。”

我不容商量的态度,让他妈有些不悦。我看到她甩着两只下垂的****重重地坐下去。她绣的眉毛已经开始褪色,挂在那里像两条快要咽气的蚯蚓,那双漂了唇的嘴巴猩红猩红的,她用涂了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拿起电话,说:“那行吧,我这就叫律师!”

他爸见状,站起身,重重地摔门出去。

律师做事干脆利落,很快拟好了离婚协议书。可能是有意说给我听,他妈妈故意大声地对律师说:“婚后所购的房子和车,户主都是我们,还有那个出租的门面,也没有过户。”

“有些事嘛,说起来显得太计较,但也不得不说,总得说开是不是?你嫁过来,没有陪嫁一分钱,婚礼的酒席钱都是我们出的。婚后,你们家里的开销也都是小伟的钱,他的工资卡一直在你手上吧?还有门面的租金,你从来没有交给我们过吧?买什么由着买,我们也从来没说过什么。哎呀,这些也都不说了。既然要离,大家也离得和和气气的,你说是不是?这协议上的条款,都是按照《婚姻法》来的,相关户主证明复印件都附在后面。你别误会,我们并不是有意防备什么,只是事情往往有太多的意外。如果行,明天就去民政局签字,当然,你也可以先咨询一下律师。”她妈第一次和颜悦色地同我说话,如果暂且不追究话里的内容,我有种被尊重的满足。不过,她之所以这么温和地跟我说话,是在笑着告诉我,你别想从我们这儿分到一分钱!

我愤愤地想,他背叛了我,难道就不应该有点补偿?他爸爸不是说要我别把这事张扬出去吗?——就算是息事宁人也应该有所表示的。我看着林小伟,他竟然一脸委靡地坐在那里,避开我的视线。这个没有一点骨气没有一点担待的男人!

我说:“我没意见,明天民政局见吧。”说完起身去收拾属于自己的东西。林小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坐在床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把这取下来吧。”我指指床头的婚纱照。

林小伟没动。

于是我站到床上,想把它卸下来。相框很重,记得林小伟当时镶上去的时候说,等到结婚十年,我们重新去照一套,穿波西米亚风格的衣服。想到这些,我突然没了气力,重重地栽到床上。

“明天再走吧,这么晚了。”林小伟转过头。

我瞅瞅这张床,心里被狠狠地揪了一下。昨天,他们在上面扭成一团。我心乱如麻,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多待一秒,我的心就会多痛一秒。

我取下手上的戒指,放到梳妆台上。

两年的时间,我留下了自己的青春和时间,走的时候,却是一无所有。

拖着一口皮箱,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走,想哭,又想高歌一曲。我花了二十分钟总结了一下自己。为了理想,我去结婚;为了结婚,我违背了自己对婚姻的初衷。这样的婚姻似乎不太可取,无法长久。在婚姻的围城里走马观花了一番后,我不得不离开。之后,我不仅没有实现理想,反而失去了更多。

我一直以为自己在婚姻这个战场上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原来,我是输得最惨的一个。

雨下得很大,我很冷,也看不清脚下的路。

“你做了一笔很亏的买卖!”我大声地喊。

“你没长眼睛啊?”一辆车在我身旁猛一个刹车,司机探出头来,厌恶地看着我。接着,又一辆车从我身边疾驰而过,溅了我一身的脏水,泥星子飞到我的脸上。

我的眼泪都聚在眼眶里,稍稍眨巴几下就会掉下来。我突然很想见到暮色,渴望他的怀抱,靠在他的肩上痛痛快快地哭一场。那样,我一定能够安稳地睡去。接下来的日子,我想请长假,或者干脆辞职,我必须去云南见暮色。

从民政局出来,林小伟突然说:“依依,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

我点点头。一签字,我连恨都没有了。

对面有家咖啡厅。进去的时候我想,这个老板真有眼光,无论是领结婚证还是办离婚的,都得来这儿,或分享甜蜜,或回忆从前。

我们面对面坐着,很久没说话。想起他昨天木讷的样子,我觉得这个男人实在不值得我再认识下去。

他突然拿出一张卡给我,“本想昨天给你的,可我妈在旁边……也没多少钱,留着急用吧。”

我怔怔地看着他,心里很不平静,但不管怎么说,他此时的做法,让我多少有了点安慰。

见我没接,他把卡轻轻往前推了推。记得谈恋爱时他若送我东西遭到拒绝,也是这样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我心里升起一股温暖。

他把手扶在额头前,像是很虚弱,“我想我是真的爱你……我曾经那么不屑于女人,却拼命想走进你的内心,博得你的爱。可是,你的内心告诉我,我有多么差劲,我在你心里没有一点点位置……我不是你心中的王子,所以你厌恶和我,不愿意带我参加你的朋友聚会,不愿让我分担你的苦闷……依依,在你面前我很自卑,很恼火。我不仅得不到你的心,还让你这么生厌,这是男人最大的失败。我冷落你,是因为我知道你嫁给我,竟然也是因为钱,尽管我一直以为自己拥有的是无瑕纯粹的爱情,所以,我发誓要好好地爱你一辈子,可单是我爱你又能怎样?真爱在金钱面前,我的爱显得那么卑微和渺小……爱情有时候……是一件令人沉沦的事情。”

他说完,使劲地憋着眼泪。

我还是怔怔地望着他。这是从林小伟嘴里说出来的话么?我发现我真的不了解他,这些话隐含了什么意思?似乎他早已窥视到了一切。

“有件事我倒是要提早告诉你。”他嘴唇嚅动了一下,像是在酝酿着告诉我一个惊人的秘密,他一字一顿地说,“依依,我就是暮色……”

我的头上犹如当头一棒,整个身体被抽了丝,轻飘飘的,让我快要晕厥过去。是吗,他是暮色?天!什么……林小伟,暮色?我傻在那里,不敢回忆我和他曾经说过什么。我不是说,暮色最让我觉得安全吗?我不是想要倒进他的怀抱吗?我突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生活对我说,你太嫩了。

我忽然起身,一刻也不想停留了,我得离开!

很巧,走到大门的时候我撞见了刘明刚。他看见我,惊喜地冲我打招呼。

我想都没想就走过去拉开车门,“走,送我去酒店。”

车从林小伟身边滑过的时候,他朝我笑,苍白无力,笑得我想哭。

“谁?”刘明刚升起了玻璃问。

我没做声。

“老公啊?”

我靠着座背,无力地说:“闭嘴!”

“吵架了?是因为我吗?”他突然像想起什么来,飞快地看了我一眼。

“你有那么大魅力吗?”

他不再说话,默默地开着车。

窗外的太阳明晃晃的,很刺眼睛,由不得人有半点儿遮掩。只是,我还有什么可遮掩的?我的心空了,因为,暮色走了。当所有的梦想被击碎后,我只剩下扭曲的仇恨。我的世界,孤寂得可怕。

进酒店时,我想,我要藏好我的伤,当太阳出来的时候,把所有的悲伤统统晾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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