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离婚后的生活

接下来的几天,我很忙,忙着适应新工作,最重要的是,我得适应一个新的自己。

齐齐一再要求跟我喝顿“离婚喜酒”。我的离婚在她看来,是翻身胜利,是彻底解放,一定是需要庆祝一番的。尽管她一再强调我应该用发展的眼光来看待,比如可以重新谈一场恋爱,重新披上洁白的婚纱等等,她越是强调未来的好,我越是为自己目前的现状感到烦躁。

记得有次我问齐齐,女人离婚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应该是什么?她说:“若是我,一定直奔美容院去做个隆胸手术,然后去参加万人相亲。”我想想说:“我会去喝酒,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去迪吧,蹦到骨头散架,然后回家睡一觉,好了。”

现在看来,当时想得太简单了。别说喝酒,我连见齐齐的心情都没有,尤其讨厌很多人在一起聚会,大家纷纷瞪着大眼睛问我为什么离婚。那些伪装出来的假惺惺的同情和关心让我不想多看一眼。无非就是一个个醉眼蒙眬地看着对方,不知所云。我呢,一定吐得满嘴都是苦胆汁,然后失声痛哭,折腾到大半夜。天一亮,大家各自回家,我还是孤身女人一个,没多大意思。而且,我讨厌热闹,讨厌别人同情我,讨厌大家在一起议论男人。

“七夕”派对活动的会场布置得很温馨,粉红色的心形气球随处可见,那叫一个浪漫多情!

参加派对的会员陆续进了场,刚开始因为陌生,全自顾自地坐在那儿。我因为没事干,便坐在一个角落观察这些男男女女,突然发现这样的相亲大会很好玩儿,整个一个关于“钓”与“被钓”的故事。看那些男的,单看那身西装还觉得挺高雅绅士,再仔细看那表情,个个贼眉鼠眼。女的呢,稍微内敛点儿,虽说一脸无所谓的清高样儿,但掩饰不了被人冷落的恐惧,也是,今儿来干什么的?到时候两手空空地回去多没面子?

我心想,用不了半小时,各自都会找一个黏着。现在陌生男女从相识到热恋的速度,完全可以给中国航空做广告——快!

半小时后我再看,神了,男人的贼眉鼠眼此时已变成了一双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他们喷着火星子,狂热地盯着自己的意中人,女的则一脸娇羞低着头,浑身像是在蜂蜜里浸泡了似的。唉,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美。

“挺羡慕的吧?”包子凑上来说。

“有什么好羡慕的?你让他们结婚后还这样试试?”我当然不是嫉妒之言。我跟林小伟当初比他们这肉麻多了,两人常在咖啡厅里坐一下午,咖啡一口没喝,就是坐在那儿看着对方傻笑。两小时以下的都不叫看,叫“一瞥”,三小时以上才勉强叫“注视”。就只差唱一句“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可即便馋成那样儿了又怎样,后来还不是离了。

“我算想明白了,婚后的持久度和婚前恋爱是否甜蜜没关系,两回事儿。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一长,就像臭豆腐、馊包子,难闻又不好吃。”我想,婚姻真他妈现实。我心里有点酸,一仰头,没刹住车,喝掉了整杯红酒。

“思缠绵以瞀乱兮,心摧伤以怆恻哪。”包子摇着头吟一句诗,随即碰碰我,朝门口努努嘴。我一看,是冷太太,不,叶太太,她正昂首阔步地朝我们走来了!

“如期出院了。”我说完,和包子会意一笑。

她的到来,犹如宴会厅里刮来了一阵异域之风。因为她今天走的是欧美路线。且看,咖啡色齐膝吊带裙,裙子的背后是没有布的,露出大半个背(我很好奇她有没有穿乳罩),她的脖子上,围了一条毛茸茸的围脖,不知道是****还是兔毛。头发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熠熠生辉的水晶耳环,脚蹬金色吊跟凉鞋,那鞋跟,足足有15厘米高。这身装扮价格不菲,估计是叶企鹅给她买的。

她目不斜视,提着咖啡色的晚宴包向中心区走去,自然有男人围着她转,敬酒的,搭讪的。她来者不拒,不时地从小坤包里掏出名片,仪态万千,时不时朝两边挥手,那阵势,比章子怡走红地毯还招摇。

集团公司的部分领导和董事长也被邀请来了,吴总和叶强端着酒杯,微低着头站在一边与他们低声交谈。我看见企鹅朝冷玲招了招手,她便十分会意地端着酒杯,扭着屁股过去了。她过去站定后,不知道说了什么,董事长笑得很开心,还非常满意地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我心里一阵阵失落。

自助餐结束后是文艺表演。晚会是一家广告公司策划承办的。主持人叫墩子,我是通过齐齐认识他的,他对我很有印象,因为有次打麻将我连和了他三把豪华七对。

我把墩子叫到一边,给他交代了件事情。末了我提醒他,“记住了,一定不能有什么闪失。”

他拍着胸脯,一脸仗义,“放心吧依姐,办不好你再和我七对。”

董事长致辞后,演出正式开始。开场的魔术很受大家欢迎,引来一阵阵喝彩声,晚会的气氛一下子就被推到。

节目进行到一半后,墩子走上台,提议大家参与一个老游戏,击鼓传花。台下掌声热烈,有人问:“拿到花的干吗?”

“让周总跳《天鹅湖》!”不知谁喊道,大家轰然大笑。叫周总的那位挺着大肚子,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光头。

游戏开始了,咚咚咚的鼓声响起,一团红绸子在大家手中紧张而快乐地跳跃。

鼓声戛然而止。

大家左右张望,看谁第一个被逮。**了一阵,大家见是个美女,兴致高涨了,拼命地鼓掌,喊着“美女,来一个”。

冷玲半推半就地走上台,不知是紧张还是不小心,快走到舞台中间时,鞋跟一崴,差点摔倒。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哇!”不知是谁拉着个风箱似的嗓子唱了一句,引来大家一阵爆笑。

冷玲站定后,墩子给大家透露了一个秘密,“冷小姐的英文歌曲唱得特别好哦。”所有的领导、嘉宾听了,拍着巴掌期待地看着她。我在下面忍住笑,这个“秘密”是我创造的,墩子当然不知道,冷玲连音标都读不全,唱英文歌还不如叫她去死。

果然她一脸茫然地愣在那里,先前的高雅全变成此时的拘谨和尴尬。台下的人以为她害羞不肯唱,再次拼命地鼓掌。她越发紧张了,一只手按着脖子上的那圈毛,一手紧紧握着话筒。

“好歹得来个中文的是不是?”有人喊。

其实冷玲也有长处,她的特长是讲故事,绘声绘色地,普通话也标准,但千万不能唱歌,因为五音不全。但此时她可能是被突然而来的命题撞蒙了,脑子里只有唱歌这一项规定动作,不知道她怎么就开口说:“英文歌我唱不好,要不给大家唱一首别的吧,唱一首王菲的《流年》。”

王菲的《流年》?冷玲?唱王菲的《流年》?我蒙了!

之后,大厅里响起一阵跌跌撞撞的女声,像酒后驾车,在高速上摇晃得停不下来。我差点要笑出声来,早就听说她五音不全,没想到这么厉害,王菲要听到她的歌被唱成这样,非吐血不可。

唱到高音时,她唱破了音,声音破了,像是一架失事的飞机从天上栽下来。她突然停下来,不知所措地傻笑。

大家觉得有点扫兴,悻悻地拍着巴掌。我瞅见吴总脸色不太好,因为这代表了酒店员工的素质。

我镇定地走上台,看见冷玲的额头已经有了密密一层汗珠,我从她手里拿过话筒,以一个和事佬的身份说:“对不起,各位尊贵的客人,我们这位同事生病了还未痊愈,大家见谅一下,要不,我给大家唱首英文歌吧。借今晚的七夕之夜,祝愿在座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大家哄笑,随后鼓掌。

我唱的是一首爱尔兰歌曲《CraigieHill》,旋律很恬静。台下霎时安静下来,大家随着节奏摇晃着身子,陶醉在音乐里。

算是“紧急救场”吧,我看见吴总和几位领导整齐地朝我挥手,像忠诚可爱的粉丝。

晚会的最后一项是舞会。我准备去卫生间补妆,吴总给我电话,要我往上看。我抬头,见他在二楼的茶座朝我挥手。

“给大家介绍下,这是我的助理莫依依。”吴总说完,笑着对我说,“董事长夸你歌唱得好呢……哎,依依,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歌唱这么好呢?”

要命,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我努力让自己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但脸上还是觉得烫,“是吧?”

“说明你还没有充分挖掘啊。”董事长拍拍吴总的肩膀,转过来看着我,“你叫莫依依?”我点点头。

“歌唱得好,应变能力也很好。不错不错,我们的员工就需要具备综合素质,对不对啊?”说完他望着叶强说,“尤其是你们搞销售的人,可要有十八般武艺,这样才能应对各种客户群体啊。”

叶强连连点头,冷玲也在一旁陪着笑。

我趁机拿了只酒杯,从董事长开始,同每位领导干了满满一杯酒,喝得他们直夸我不错,喝得吴总眉开眼笑。

活动快结束时,董事长提议去足疗,叶强连忙说:“我去开车。”

“你留着送客户吧。”董事长说,“小莫去开车。”

我有点受宠若惊,连忙起身。

经过冷玲身边时,她轻轻拉着我的手,微笑着低声说:“莫依依,别太过分。”

我也微笑,凑近她低低地说:“火气这么大,小心把这毛点着了,老贵呢。”

“你等着。”她在我背后说,那声音低沉得可怕,让我凉飕飕的。

我妈打来电话,说她明天要到市里来做个全面检查。我问她哪儿不舒服,她在电话里嗔怪到,“没病就不能检查啊?万一有病到了晚期怎么办?明天要小伟到车站来接我。”

我妈现在说话的语气,让我越来越觉得她是在努力让自己拥有有钱人的气质。

离婚的事情,我还没和她说,主要是怕她接受不了,诱发她身上的多种疾病。但眼下已经瞒不住了,不然她明天直接去我们原来的住处拉着林小伟喊女婿,我的脸还往哪里搁?

我得先稳住她。“明天周日,检查做不了。林小伟今天出差了,不在家,明天上午我俩给你送烧鸡回来。”

她总算没再坚持。

接着我给齐齐打了个电话,要她帮我借辆车。不到十分钟,一辆不算太旧的标致307横在我面前。齐齐说:“回家好好跟你妈说,别冲。”

回到家正是吃晚饭的时候,我妈听我开门的声音,便在厨房嚷开了:“小伟回来啦?洗洗手准备吃饭,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鱼。”她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

我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心乱如麻,像是做了亏心事,忐忑不安。

她看了看我,又往门外看了看,“咦,小伟没来?”

我点点头。

“妈,我和林小伟……”我暗暗酝酿着怎么一鼓作气。

“怎么了?你又冲他发脾气是不是?”她把盘子放到茶几上,坐到我身边,表情十分严肃,“我跟你说多少次了,啊?不要动不动就火冒三丈的,不要怄气,和自己的男人较什么劲啊?”

她说完进了厨房,又端着一碗菜出来,“林小伟对你不错了,又有钱,你上哪里找这么好条件的?再说了……”

“妈……”沉默,一秒,两秒,三秒,“我们离婚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们离婚了!”

沉默,一秒,两秒,三秒……只听见啪的一声,碗着了地。白菜在地上开成一朵花。

“你到底是哪根筋出了问题?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问问我?你说离就离,你以为你是谁,千金小姐?大户人家?”我妈爆炸了,“好,我看你离,你以为你有多大本事?你离了谁养活你啊?你吃狗屎去!”

我低头不吱声,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你哑巴啦?你给我听好,马上跟我一起去找林小伟。你告诉他,这婚你不离了,给他道个歉。你怕丢脸,我替你开口。哎呀,我真是命贱,生了你这么个没脑子的死丫头,让我这张老脸也跟着你遭罪受!”

“我不去。”

“你敢!”她把手里的围裙狠狠往桌上一扔,“现在就跟我去。”

我用力一拐,拽出了被她拉着的胳膊,“我的事不用你管。”

“呵,行啊,嫌我老了是不是?我管你让你心烦了?你很能耐啊。你那个没良心的爹,早早的就死了快活去了,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大,靠卖白菜萝卜把你养大。现在我老了,指望着你享几年福,过几年安稳日子,你倒好,你潇洒,嘴一张,这好日子你说不要就不要,一夜回到解放前!你什么时候想过我,你是不是看我日子悠闲了你不乐意啊?我再对你不好,也是你妈。”

“我没长手没长脚?我是白痴是弱智啊?女人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了?以前没林小伟,我不一样过得好好的吗?从小到大,你就天天要我找男人找男人,你自己怎么不找个有钱的男人供我读大学?你让我上个破职中,整天扎在一堆垃圾里,要知识没知识,要学历没学历,你替我想过吗?结了婚,你不管我过得好不好,整天只担心我有没有惹他生气,怕他甩了我,连累你跟着过苦日子。现在我说我离婚了,你劈头盖脸地就骂我,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离婚啊?”我声音开始颤抖,好几次都要停下来。

我开始抽泣,“我告诉你……我为什么离婚。是因为林小伟在外面找女人,被我捉个现行!他们就在我眼皮底下!因为他们家有钱,从来就没把我当人看,背着我搞了女人,离婚连个屁都没留给我……我从他们家出来,就拎着我自己那只箱子!我要这样的婚姻干什么?!”

我不能自已,肩膀也抖得厉害,终于号啕大哭,“你说,我该不该离?!”

齐齐说要我别冲,可这是一件让我无法控制的事情,只要每提起一次,我就疯一次,每疯一次,就是大病一场,全身虚脱。

我妈听蒙了,停了几秒,她突然像受了强烈的刺激,忽地站起身说:“太欺负人了,走,跟我去找这个王八蛋,狗日的!”

她的声音颤得厉害。我抬头,看见她的嘴巴不停地抖着,打着哆嗦,一缕白头发搭在她的眼角,那双眼睛红红的,里面满是用力堵着的泪水。

我妈是个要面子的人,她觉得自己若哭了,我会没有安全感。她卷了卷袖子,表现出很凶猛的样子,似乎这一卷,自己原本瘦弱无依的身子顷刻间会变得高大无比。可她依旧单薄,她除了一副大嗓门以外,还能用什么帮我出头?

胸口突然一股钻心的痛,我抱着她的腿,“妈——,别折腾了,我不想再折腾了。”

她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最后呆呆地坐下来,把我搂进怀里。她的泪终于决堤,滴到我的手上,告诉我此时她的心情多么愤恨,委屈,心痛,无奈。我靠在她的肩膀上,第一次觉得那么弱小单薄。

我和我妈,两个同样单薄的身子拥在一起。那一刻,我有种与她相依为命的感觉。

我六点就起床,准备早些回市里。车子发动的时候,我看见我妈站在路边朝我挥手。她朝我微笑,暗示她能够承受这一切,可是她笑得那么勉强,同泛白的晨曦一样苍白得没有颜色,就连挥手这样简单的动作也显得僵硬,下一秒就凝固在空气里。

车子缓缓开动,她的身影渐渐渺小,孤独无依地立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却还固执地朝我离开的方向微笑,挥手。

我的眼睛渐渐模糊起来,她会不会恨我呢?

我匆匆擦了擦眼睛,有什么好悲伤的,不就是离婚吗?这些悲伤终归是短暂的,或许这样一场磨难会成全我未来的幸福呢。

我不再去看她,转过头闭上眼睛。

睁开眼睛时车已经快到站了,我靠在窗户上,有种不好的预感,仔细一想,是因为刚刚做了一个很荒诞的梦。我梦见上帝把幸福和灾难派到我身边,告诉我它们将实行轮休制。接着,“幸福”对“灾难”说,你替我顶些日子吧,我要去趟天边。“灾难”觉得一个人值班很无聊,就把“不顺”、“找碴儿”、“倒霉”都叫过来陪它打麻将。

靠,这叫什么梦啊,拟人手法太浓了。

难道噩运即将开始了?这样一想,背上突然爬过来一群毛毛虫,个个伸着绿毛,挥舞着爪子朝我笑。

我以前不信,现在却有点忐忑,老感觉心里没底。

到了办公室,我打开电脑直奔周公解梦,据说这上面能说准百分之八十。我想好了,万一是下下签,我就请一天假,躺在床上不出门总该安全吧?可惜周公解梦也查不到这些稀奇古怪的词儿。

我翻出台历,上面的七月四日被我涂成黑色,估计是哪天失魂落魄时顺手涂黑的。七月四日,我的哀悼日。这一天让我一夜回到解放前,功亏一篑。手里的台历一下子变得烫手,我把它放回原位,面朝下,再用一本书盖上。

唉,不知道自己这半个多月来是怎么过的,恍恍惚惚地混日子,对现在的生活老是找不到感觉,就像是自己身上的一个伤口,明明滴着血,自己却不知道包扎,还有意无意地往上面撒上一把盐。主要症状就是每天早上起床,总是习惯性地拿遥控器放音乐,之后觉得不对,睁眼一看,我睡在哪儿?再过几秒,才会想起来,自己离婚了,现在寄人篱下。前天去国贸购物也是,试了一条五百八的裙子去刷卡,才想起自己卡上只剩两百四十元钱了。

这些事情不想还好,一想便觉得天都塌了。

还有,得抓紧时间找房子,不能老住在齐齐家啊,虽然她一再强调我可以住到出嫁,但我还是应该尽快搬出去。

“依依,倒杯水。”吴总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响起来,把我吓了一跳。

吴总从门外进来,没注意到我脸上的惶恐。

“来,依依,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刘总,准备承租桑拿中心。”吴总很隆重地给我介绍。

刘明刚在一旁看着我,一脸得意地笑。

早就听说一楼的洗浴中心要对外承包,原来是他!这世界真小!我把一杯水放到茶几上,心想,烫死你!

“吴总很幸福啊,每天上班只要一抬头,周围全是花儿啊。”刘明刚坏笑着瞄了我一眼。

我不动声色地回到电脑前,打开一个文档,在上面不停地打着:刘明刚王八蛋刘明刚王八蛋……

“合同带来了吧?”吴总马上切入正题,“等我们班子碰个头,就正式签了吧。你把合同给依依,我们进来谈。”吴总说完,先进了办公室。

“行。”刘明刚拿着包朝我走过来。

我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不看他。那天他从宾馆离开时的样子我记忆犹新,所以我不想看他,真恨不得拿起手里的键盘砸向他的脸。卑鄙的男人!

“信不信,我来这儿承包完全是因为你。”他把合同放到我面前,压低了声音说。

“虚伪。”我看着合同,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以后你会明白的。”他在合同的某处点了点,转过身朝吴总办公室走去,走了几步突然折回来,指着我的电脑说,“你刚才打的什么?”

“关你屁事!”我把合同扔到一边,心突然提到嗓子眼。不管怎么说,刘明刚今天是以酒店的合作商来找吴总的,我这个态度按照公司的服务质量标准,记个大过是没问题的。想到这里,我赶紧补了张笑脸给他,“刘总生气了?”

正说着,吴总出来了,“刘总,干脆我俩出去说吧,一起吃个饭。”

“那最好,我正愁请你吃饭你不给面子呢。”

两人同时往外走,吴总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指指地上说:“别弄丢了。”

合同什么时候掉地上了?难道刚才用力过猛?我没来得及想,忙捡起来放进文件夹。

“丢三落四的。”吴总边说边看着刘明刚笑了笑,表示歉意。

刘明刚走到门口看我时,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扫把星!

快下班时,财务室的出纳叶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递给我三千元钱,说他们部门全去集团公司参加NC系统培训,她有事要提前走一下,要我等会儿帮忙转交一个人。

原计划是下班后出去找房子的,可那个鸟人整整拖了一个小时才来,我浑身是火,把钱扔给他,也没给他好脸色。

匆匆关门,一转身差点和冷玲撞个正着。

“看着路。”她当然是瞪了我一眼。我没理她,上次“七夕”派对宴会上,我够让她难堪的了,理解!况且我现在没心情跟她斗。

肚子有点饿,我在路边买了个大饼,边啃边在街上晃悠。早上听包子说,路边贴了很多出租广告,比中介所便宜。于是,我见着贴白纸的就往前凑,一连凑了十几下都没凑着合适的,有招理发师按摩师的,治性病**的,治不育不孕的,门面转让的,偏偏就是没有房屋出租的。我一脚踢开路边的一个塑料瓶,转身去了中介所。

中介所的阿姨一见我,脸笑成一朵向日葵,拿出一堆资料说:“姑娘,看看吧,你这么漂亮,一定能找个王老五。”

“有租房子的吗?”我咽完最后一口饼。

向日葵不见了,变成一口黑锅底,她收起资料啪地往抽屉里一扔,“没有。”

临走的时候我一看门口的标价牌才明白原因——婚介五十,其他二十。唉,这年头,人比房子更急于出手。

回齐齐家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上楼前我在楼下吃了碗面。估计要收摊了,老板有点敷衍,面条又辣又咸,我吃了一口,如同嚼蜡,便不想再动筷子,可胃里依旧嗷嗷待哺。

齐齐正和男友偎在一起看电视,两人含情脉脉,语短情长,甜蜜温馨的场面让我觉得擅自闯入显得很没礼貌。他俩闻声色变,立马散开做正经状。

“怎么不敲门啊?”齐齐站起身,娇滴滴地朝我笑,让我浑身发麻。

“谁让你给我钥匙。”我边说边换鞋,“你们继续亲热吧。老熟了害什么臊啊?”我说完抬起头,见一个陌生男人对我点头微笑。

微笑结束,男的背过身继续看电视。我的笑容僵在脸上,继而转向齐齐。挨千刀的,不是以前那位,又换了!

齐齐站在我面前,做了个“嘘”的手势,又冲我挤眼睛。

我指指门外,做了个“斩首”动作,又指指他,做了个交换的手势。

她朝我使劲点头,竖起拇指,随即朝他努努嘴,做了个握手的手势,意思是介绍我认识一下。

我赶紧摆摆手,做恐惧状,闪进了卫生间。

我才不要认识,谁知道又能交往几天?上次跟着一个朋友参加他们的聚会,无意闲聊时,竟然有两个人说自己的女朋友叫齐齐。我开始还以为只是同名同姓,后来一想觉得不对劲,于是分别暗地打听了一下,天啦,还真是她老人家一个人!幸好两人都喝了酒,没将话题延伸,不然一定撞车。

我洗完澡进了卧室,齐齐鬼鬼祟祟地跟了进来,掩上了门。

“过几天就搬出去,马上就租到房子了。”我躺下,打开空调,拉过被子盖住脸。

“快,实话实说,觉得怎么样?”她根本没听我在说什么,扒开被子急切地看着我。

又来了,这是她交男朋友之后必须要做的一项工作——问卷调查。每次都要揪着我问,直到我把存在脑子里所有好听的词儿都说完了,她才会撒手。

我用被子裹着坐在床上,“同上。”

“敷衍!你诚心一点行不行啊?实话实说。放心,我绝不生气,保证不跟你翻脸。”

“才看一眼我怎么说啊?”我痛苦不堪地看着她,“换来换去你麻不麻烦!”

“你都可以换老公,我就不能换几个男朋友啊?”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倒到床上,转过身去不理她。齐齐说话永远都不长脑子。

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说:“好了好了,我错了,你不是说你走出来了吗?”

“再提我真的跟你翻脸了,我哪儿有你坚强?”我转过身,拉下了脸。若不是齐齐,我早开骂了,哪儿这样往人家伤口上撒盐的?

“不提不提,亲爱的。”她边说边在我旁边躺下,附在我耳边说,“喂,告诉你啊,他叫江昊,桂林人,自己开了一家旅行社。嗯,还不错,在市中心买了房子,带装修下来几十万呢。所以,你可以放心地在我这里住,反正是单位宿舍,空着也是空着。”

“你去哪儿?”我故意问。

“当然去他那儿啊。”她美美地笑。

“花痴!嫁人还是嫁房子啊?”我不满地斜了她一眼。

“当然是嫁人。给你说,他是我见过的最懂得浪漫最懂得女人的男人。和他在一起我才知道,原来女人的温柔与味道,是要靠男人的柔情万种挖掘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有女人味了?我怎么还是看你像个棒槌。”我是真生气,我刚离了婚,她就在我面前做幸福状,太过分了。

“喂,你什么意思啊?我看你就是嫉妒。”她扳过我的脸,“江昊认识很多优秀的男人,我要他帮你留意点儿,尽快给你物色一个,咱俩到时候一起结。”

我气不打一处来,酸酸地说:“我哪儿能跟你比啊?你是新开发的商品房,我是二手房。”

她咯咯地笑,捅我一下,“一样的,都是按面积算的。”

我一骨碌翻起身,朝她胸前一捶,“那你使用面积也比我大啊。”

齐齐跳上床,准备还击,我手机响了。

“谁啊,这么晚?”齐齐敏感地问,随即诡异地说,“好啊,我早就说你找好下家了。”

“是我妈。出去陪你男人浪漫去吧,我困死了。”我紧紧握着手机,把她推到门外。

她站到门口,附在我耳边说:“你也得早点找一个啊,据说有一个很久没吃鸡肉的人,后来看见鸡毛掸子都开始激动。”说完笑得花枝乱颤。

我捅她一拳,说:“你去死。”

短信是刘明刚发的,我吓了一身冷汗。这王八蛋自己睡不着,还问我睡着没有。我睡没睡着关他屁事啊!

我关了手机准备睡觉。可外面的两人不知看什么电影,笑声一阵比一阵大,尤其是齐齐,一声笑完了还拐一个大弯儿。我突然想起那台液晶电视还是她前男友送的。于是我开机给齐齐发了条短信:只听新人笑,哪管旧人哭;新人笑得很****,旧人哭成腊香肠。

发完短信,我顿时没有一点睡意,是得赶紧找房子了,不能影响齐齐谈恋爱。房子不要太大,能摆张床就行了,我现在特别想一个人待着,不见任何人。

我给几个要好的朋友分别发了条短信,内容为:已离婚,现居无定所,求租廉价房一套,敬请留意为谢。

夜里,我做了个可怕的梦,梦见自己站在悬崖边,耳边刮着呼呼的风声,周围全是黑压压的蝙蝠。

早上去了酒店,吴总把我叫进办公室。我以为他是要昨天的合同,谁知他拿出电话,边按边说:“是不是发错了?”

我一愣,“什么什么发错了。”

“你要租房子?”他挑起眉毛,继而把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我脑袋轰的一响,难道昨晚的短信是群发?不对啊,我明明记得是选了号码的,怎么会群发呢?我觉得脸上很烫,几次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该死,为什么每次在他面前,我都这么笨拙?

“真的假的?”他盯着我看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八卦记者。

“假的,转发一个朋友的短信,发错了。”我说。

“我是说呢,好端端的离什么婚。”他像是紧张之后的释然,“准备小会议室,通知几个总监开会。”

“嗯。”我应了一声,头重脚轻地走出来。幸好本小姐反应机灵,不然消息一传出,必引起所有同事的一片欷歔。

酒店总监共四个,人力资源总监张色狼,财务总监余开,餐饮总监李默,销售总监叶企鹅。顺便说一下,余开人比较和善,也很务实,我比较喜欢。通过我的观察,张色狼和叶企鹅是一伙的,两人私下关系比较好;余开处于中立,公事公办,原则性强,对吴总最忠心;李默则是个软柿子,但发起飙来也很厉害。据说有一次企鹅在吴总面前指责李默的不是,正巧被他无意听见,当场让企鹅颜面扫地。

会议讨论的是桑拿中心对外承包的事。可能事先大家碰过头,没开多久,吴总就要我把合同拿过来会签。递到叶强手里的时候,他盯着会签单猛看,我知道他又开始挑刺了,果然,他皱起眉头,大惊小怪地说:“小莫,说了多少次了,会签单上的金额要大写,怎么老是记不住?”企鹅说完,看了一眼吴总,等着他继续对我狂轰乱炸。

“合同上有就行了,原来不也是这样操作的嘛。”余开在旁边看了一眼。

企鹅见没有人支持他,摇头叹气,一副“朽木不可雕”的表情,低头签字。

我紧紧咬着嘴巴,没做声。

吴总宣布散会。叶强从我旁边经过的时候,我真恨不得一拳打青他的左眼。

“别忘了盖骑缝章。”余开把合同递给我,“乙方来拿合同的时候,记得要他签字。”

“嗯。”我小心地点点头,虽然这都是常识性的工作,但余开这么提醒我,显然是怕我出错。

会签结束,想到要给刘明刚打电话,我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他是个怪人,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比起上次从酒店离开时的样子,最近几次对我热情了很多。我想,可能是因为业务关系,也可能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不过,我不想对他太客气,冷冷地说:“合同签了,什么时候过来拿吧。”

“行啊,我这就过来。”

“快点,要下班了,过时不候。”我看看时间,十一点整。

刘明刚掐着时间过来。我没有多余的话,用手示意他在几张表上签字。签完字,他见吴总不在,便说要请我吃午饭。

“没这个必要吧?”我冷笑,没看他。

“给个面子,大白天的,又不会怎么了你。”他坐到对面,抡起胳膊看了看手腕上的瑞士表,“我等你二十分钟。”

“还让不让人上班啊?”我恼了,用力地拍了一下手里的鼠标,随即起身把办公室的门打开。

“那我去停车场等吧。”他起身,走到门口时一脸正经地说,“必须去,我找你真的有事情。”

“什么事,现在说吧。”。

“没什么,知道你现在的状况,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一声。”他说话的样子和语气尽显成熟男人的阅历和稳重。这是他的优势,掩盖了他不为人知的俗气和虚伪。

“谢谢,不需要!”我为自己果断干脆的回答感到骄傲。他的意思很明显,见我离了婚,觉得有机可趁。不过我已经看清了他是什么样的人,绝对不会再和他有任何来往,以为他有几个臭钱了不起?想占我便宜,门儿都没有!这让我想起张色狼那双绿光莹莹的眼睛,愈加气愤——难道我脸上写了“空虚寂寞,渴望出轨”八个大字?

不行,我得马上向所有人证明,即使我离了婚,也绝对不会过堕落放纵的单身生活,更不会依靠男人,我也能独立的。

齐齐说她给我找了一处很好的房子。两室一厅,家用电器一应俱全,还是新建的公寓,地段也好,离我上班的地方很近,可以省去搭公车的钱。

“这么好的房子,一定很贵吧?”我红着脸,声音低得跟蚊子似的。现在只要一涉及钱的问题,我都像现在这么没底气。前几天集团公司工会组织一场名媛礼服派对,光会费就是六百,加上租礼服和造型,搞下来至少一千五左右。这几天酒店很多人都在报名,我要是不去会很没面子,去的话又没钱。

“这是中心地段,小区还有超市和医院,别人租都是一千二,既然是齐齐的朋友,给八百吧。”房东说。

八百!杀了我吧,我一个月不吃不喝也才一千五啊。

“再看看吧,没必要租这么贵的。”我拉着齐齐往外走。

“这是最便宜的了啊。”齐齐不忍心走,“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了,很抢手的。”

“价格没商量的了。房子刚装修,电器都是新的。不熟悉的人我也不愿意租,宁愿空着,不缺那几个钱。”女主人脸上尽管挂着优雅的笑,但还是透出一骨子养尊处优的高傲,让我想起《还珠格格》里的皇后娘娘,眼睛轻轻看你一眼,人立马儿掉进冰窖。

“那算了,我不要了。”我心里一阵刺痛,甩掉齐齐,飞快地下楼梯。有什么了不起,瞧她那样子,跟卖金元宝似的。

齐齐从后面追上来,气喘吁吁地一把拉住我。

“不租就不租,你……跑什么啊?受了刺激似的。”她弯着腰,捂着肚子大口喘气。

“我没那么多钱,我嫌贵,行了吧?”我讨厌齐齐,有时候总是不善解人意,非要我把事情说开说透她才会明白。

“可你也不能降低自己的生活质量啊!”齐齐说完,慢慢走近我,低低地问,“你离婚到底分了多少钱啊?”

又来了!我觉得头大,快站不稳了,于是走到旁边一个石板上坐下。

“你真净身出户?”她像个侦察兵。

我惨然一笑,索性点点头,继而又自嘲地说:“也不全是,还有一口皮箱呢。”

她点点头,朝我竖起大拇指,扭过头说:“有气魄!”

总算她理解了我这一回,林小伟他们家有钱了不起啊?他给钱我我还嫌脏!

“你猪脑子吧?”她突然转过来冲我瞪着眼睛,“提钱你觉得俗啊?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以后怎么办?工作工作不稳定,还处处跟别人斗;房子房子没有,租间好的又没钱。连个救急的男人也没有,你妈还指望你养活呢。你以为自己这么走了,林小伟该夸你有人格魅力啊?人家现在准笑痴了骂你是猪头!”

齐齐永远比我有理,关键时刻,她脑子总是比我清醒。被她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事情有点严重了。有几个离婚女人有我这么惨?至少还能分到一点钱。

“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我是跟你急,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明的,所以才没插手你离婚的事情。”她说完,大概觉得伤了我,摆摆手说,“呀,算了算了,不租了,就住我那里。租什么房啊,赶紧找个男人嫁了得了。”

“算了,你现在动不动就训我,大姐大似的,我太压抑了。”我摇头道。

她眼珠子转了转,突然诡异一笑,“我有个干爸的房子倒是很宽敞,我干妈去世后,房子一直空着。”

她说的干爸我见过,做木材生意的,以前经常去林小伟爸妈家打麻将。

我苦笑着说:“要不我做你干后妈吧,一来不用租房子,二来可以替你照顾你干爸。你上哪儿找这么年轻漂亮又和你情投意合的后妈去。”

我话音刚落,她一本正经地站好,朝我鞠了个躬,说:“干妈,谢谢您了,我这就给我干爸打电话。”

她当真掏出电话,我急了,两人就在原地开打。

正闹着,电话响了,是财务的叶子,她在电话里支支吾吾的,只说要我马上到酒店。

我满腹狐疑地跑进接待室,吴总和叶强居然也在,气氛很紧张,像是刚刚刮过台风似的。小叶低着头站在一边,看样子是做错了事挨了批评。旁边还坐着个男人,我觉得眼熟,可一下子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我往门口一站,大家齐刷刷全看向我。

出什么事了?我心想,与我有直接关系么?

见我进来,小叶像看见了救命草,连忙说:“依依,那天要你转交给他的钱你给了吧?”

我点点头,不解地问:“怎么了?”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这个男人就是昨天找我拿钱的那个海鲜批发店的老板。我一脸疑惑地看着他,“钱不是已经给你了吗?”

“哟,您这话说的,我没拿到钱呢。”那男的一脸委屈地望着我。

“怎么回事?”我还是不太明白。

“他说你没把钱给他,今天来找我拿钱。”叶子说完,朝那男的瞪了一眼。

怎么会有这种人,我明明是给他了啊,那男的依然无辜地看着我。真他妈会装,我恨不得把他两眼珠子挖出来喂狗。

没事,事实胜于雄辩。我在心里镇定了一下,那天给她的时候冷玲不是也在场吗?我说:“冷玲可以作证,她那天看见他来了的。”

叶子一听,撒腿就跑去喊冷玲。

叶强坐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不知所措。吴总坐在一旁,看看那男人,又看看我,像是在分析到底是谁在说谎。当他再次看着我时,我只觉得脸上立刻着了一把火,那天还批评我丢三落四的,今天又出这档子事儿。

小叶回来,垂丧着脸说:“冷玲说她不知道。”

吴总抬手看看时间,起身说:“再仔细找找收条。”说完,他提起包对叶强说,“我们走吧。”

走到门口时,他看我一眼,有点生气地说:“做事细心点,别总是慌慌张张的。”

吴总走了,他的话提醒了叶子,她松了一口气,“对啊,我怎么没想起收条,快去拿收条啊。”

收条?我没让他留收条。我心里一沉,隐隐觉得这件事情是有人在背后捅我,见我没让他写收条,故意闹到酒店,本来没多大事儿,但足以让我在领导面前落了个工作不谨慎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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