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火车,刚一走到站台上,陈慕武没察觉出来列佇格勒的火车站环境,和这些天经过的其他各个国家的火车站有什么区别。
他原以为,火车站应该是那种充满了苏连美学的社嗯主义风格,能让他在这里对回不去的上辈子稍微做些怀念。
但是现在看来,列佇格勒这边可能还是更像欧洲一些,除了站台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全都在大声讲着他听不懂的俄国话——幸好还有卡皮察这么个翻译。
不过来到苏连之后,陈慕武这个黑头发黄皮肤的人吸引到的注意力,比在英法欧洲时要小的多,大家可能把他当成了一个蒙古人。
再加上已经在火车上哐哧哐哧地度过了几天几夜,没有地方换衣服,又正是一年当中最热的夏天,无论是陈慕武还是卡皮察,两人的现在的穿着打扮,都没有刚离开巴黎时那么光鲜亮丽。
卡皮察早就给国内发过报,告知了他们两个人乘坐的火车班次,以及预计抵达列佇格勒的时间。
车站的月台上,也早就站好了等待欢迎他们的人群,只是谁也没认出来,刚刚走下火车的这两个邋遢鬼。
倒是眼尖的卡皮察,认出来了当初力排众议到处筹款,送他到卡文迪许实验室留学的老师。
“约飞教授,约飞教授,我们在这里!”
顺着正在招手的卡皮察的目光方向,陈慕武也见到了几个站在月台上来来往往人群中央,岿然不动的人的身影。
他在人群中见到了三年以前,在比利时布鲁塞尔索尔维会议上,见到的约飞教授,向他笑着点头致意。
被卡皮察这么一喊,约飞一行人等才看到了陈慕武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但作为迎接客人的一方,他们并没有快步走来,而是仍然不疾不徐地向这个方向缓缓移动着。
这倒不是因为站台上人来人往,行动困难,而是迎宾的队伍里,有一个上了年纪的拄着拐杖的老人。
看到这种情景,陈慕武和身边的卡皮察说道:“彼得,我看还是我们两个人往前走两步比较好。”
卡皮察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他好朋友的这种观点。
走到迎接队伍的近前,陈慕武开始大眼瞪小眼。
虽然不像国家元首访问他国时那样净水泼街、红毯垫道,小学生献花之类的,但是这个欢迎团的规模也有七八十来号人,但陈慕武只认识其中的约飞一个。
别说是他,估计常年待在英国,只在每年夏天才回国探一个月亲的卡皮察,也不能把这些人给认全。
所以在互相介绍这环节,就出现了一个很奇特的情形:约飞先是把人用俄语介绍给卡皮察,然后他再翻译成英文告诉陈慕武。
介绍归介绍,但是陈慕武听这些名字一个都不记得。
总的来说,现在这个时间段的苏连物理学还没有开始蓬勃发展,他不认识这些人很正常。
邀请他这种算是世界知名的物理学家来访问,可能算是苏连学界为了提升国内物理水平做的一次尝试。
被大家众星捧月围在中间的那位老者亚历山大·卡尔平斯基,今年已经七十九岁高龄,居然也到了列佇格勒火车站来迎接到访的陈慕武。
1847年出生的他,和美国的发明大王爱迪生同岁,是一位地质学家,而且还是从沙俄时期就担任圣彼得堡的俄罗斯科学院的院长,改朝换代之后,继续留任苏连科学院院长一职。
沙俄的国土面积那么大,卡尔平斯基又是一个地址学家,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地方,从高加索山脉到千岛群岛,到处都留下了他的身影。
他年轻时所生活的年代,正处于沙俄不断向外扩张攫取领土的那一段时期。
当然,扩张的对象,正是任人宰割的大清。
卡尔平斯基这辈子见过不少的远东人,有本人,也有清朝人。
在他的印象当中,对两种人的观感都差不多。
只是,随着时间的发展,前者似乎越来越强,而后者好像没什么变化,反而还更弱了一些。
今天在列佇格勒的火车站看到陈慕武,让卡尔平斯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什么时候来自清国的契丹人,也能带着这么强大的自信了?
从推翻帝制到现在也就十几年的时间,中囯人身上的这种气质变化也太明显了吧?
难不成推翻帝制真的有用、卡尔平斯基已经开始畅想再过几年,俄罗斯的广大青年人,会不会也像眼前的这个陈慕武一样。
但他不知道的是,陈慕武身上能培养出这种自信,并不是用了十几年,而是整整一百年的时光。
老头儿一激动,就开始一串儿一串儿地往外狂飙俄语,大致内容就是欢迎陈慕武到列佇格勒,到苏连科学院来参加访问。
不但被欢迎的陈慕武很懵逼,就连在中间做翻译的卡皮察都有些发愣。
热情欢迎客人是应该的,但是像这位院长大人如此热情,是不是多多少少有些不正常?
在一旁的约飞觉得,不能让院长再这么继续说下去了。
列佇格勒火车站月台上人来人往,他们这样一批人聚在一起,不但会阻碍旅客们的通行,而且在嘈杂的环境下,谈话必须大声叫嚷。
卡皮察从卢瑟福那里学到的大嗓门精髓当然不受影响,但是其他人可不行。
趁着老院长讲完,卡皮察也翻译完,陈慕武刚要开口却还未开口的工夫,约飞在一旁插起了话。
“陈博士,院长,诸位院士和教授,这里不方便继续说话,我们还有的是时间,不如先回到科学院再继续交流,怎么样?”
大家几乎没有反对意见地全员通过,于是走出火车站的出站口,登上早就守在这里的一辆辆汽车。
陈慕武仍然和卡皮察坐在同一辆车上,别的汽车都是开回苏连科学院,而他们这辆,则是直接奔着卡皮察在本地的房子而去。
没空调的夏天做长途旅行,衣服上全是被汗水浸透又干燥、浸透又干燥的酸臭味。
必须先洗个澡换身衣服,才能到苏连科学院里当个体面的客人。
当时在安排陈慕武的访问行程时,苏连人也托卡皮察问过他对此行住宿的要求。
不过卡皮察给出来的建议是,让陈慕武跟着住到自己在列佇格勒的家里去。
在询问并得知不会给卡皮察造成麻烦和困扰以后,陈慕武同意了好友的邀请。
与其他自己孤身一人留在旅馆里也听不懂俄国话,还不如跟着卡皮察回家,还能找机会再逛逛城市内的风光景象。
洗完了澡又换了一身新衣服,两个人这才前往列佇格勒市中心的苏连科学院,参加在这里为陈慕武举行的欢迎宴会。
苏连人的晚餐食材,虽然不像有钱的三一学院那么丰富,但是可能是因为更靠近远东,他们做饭的味道,很符合陈慕武的口味。
说到这里就又不得不鞭尸一下英国人,他们能把那么高端的饭菜做的那么难吃,也算是一种天赋异禀。
除了饭菜以外,有俄国人的餐桌上也不能没有酒。
卡皮察在剑桥大学的老鹰酒吧里,在最能喝酒的人排行榜上,绝对不会掉出去前五名。
但是到了本土,他却变成了酒桌上的小趴菜。
不喝酒的陈慕武,小小地扫了一下众人的酒幸,但因为他是尊贵的客人,谁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酒酣胸胆尚开张,作为能歌善舞的民族,喝酒喝到上头之后,苏连科学院里的一些年轻人又纷纷开始表演起了才艺。
陈慕武甚至还看到了那种蹲在地上跳的“政委舞”,有人邀请他下场尝试一下,被小陈摇着头,像拒绝敬酒那样再次拒绝。
他倒是想跟着唱两嗓子歌,可是他唯一会唱几句空耳俄语的那首《喀秋莎》,距离问世还有十几年的时间。
战斗民族的人就是这么神奇,明明都已经在酒桌之上喝得醉醺醺了,但是在晚宴结束之后,居然还能有工作人员找到陈慕武,向他交代接下来两个礼拜的时间当中,他在列佇格勒的行程安排。
每个星期在苏连科学院做一场面向科学爱好者的科普性质的演讲,题材不限,一共两场。
然后剩下的时间,上午在列佇格勒大学给物理系的学生们讲课,题材同样不限。
下午要么和老师教授们开座谈研讨会,要么就接受主办方的邀请,到列佇格勒市区内的各种场所参观访问。
在陈慕武结束访问后的最后一天,苏连科学院将会举行仪式,宣布接纳他为科学院的外籍院士。
在苏连科学院看来,这最后一项内容,纯粹是借助陈慕武的名气,给他们这个落后了欧洲同行很多的科学组织抬咖。
换言之,授予陈慕武这个荣誉头衔,不是陈慕武的荣耀,而是苏连科学院的荣耀。
但在陈慕武眼中,他如果有了苏连科学院外籍院士这个头衔,等回国之后,在中科院成立之初就评上个学部委员肯定没问题了。
当然就算他没这个头衔,获评学部委员也没什么问题。
质疑勋宗,理解勋宗,成为勋宗。
来到未来勋宗的地盘,陈慕武也突然就解锁了收集的癖好。
他现在既是英国皇家学会的会士,又即将成为苏连科学院的外籍院士,将来保底还有一个中国科学院的学部委员。
除此之外,他将来娶了艾芙,当上居里夫人的女婿,那么法国科学院的外籍院士,应该有他一份吧?
到了瑞典之后,瑞典皇家科学院的院士名额,肯定也跑不了。
陈慕武甚至还憧憬着自己是不是能进一下那个诺贝尔奖的评审委员会,但多半应该是没什么希望,除非他能把国籍给改成瑞典。
除了这些未来将会和他有关系的,苏格兰的爱丁堡皇家学会会士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哦对了,差点忘了还有中央研究院。
这个地方别说是院士了,只要陈慕武想要放弃学术混迹官场升官发财的话,估计连院长他都能要到手里。
晚上的宴会结束之后,陈慕武带着已经喝得人事不省的卡皮察,回到了卡皮察的家里。
神奇的是,第二天一早,这个家伙起得比陈慕武还早,看他那生龙活虎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刚刚宿醉了一夜。
第一天的行程,是去苏连科学院面向普罗大众做讲座。
陈慕武的准备不算充分,他连提纲都是在火车上匆匆列好的。
但是这种讲座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因为此前在英国国内和瑞典,他都已经做过多次类似的讲座,算得上是轻车熟路。
唯一要注意的一点就是,讲座中不能夹在那些中囯的神话传说,毕竟这里是一个不信鬼神的唯物主义国家,听讲座的人们不如那帮迷信的英国佬儿好忽悠。
但是到了第二天,一切就开始渐渐脱离了预定的轨道了。
按照安排,陈慕武今天就要进入到列佇格勒大学,给物理系的学生们上上课,然后再和大学生朋友们见上一面。
全世界的大学生,都是荷尔蒙最充足精力最旺盛的那一批人。
剑桥大学的那帮学生赛艇、游泳、打乒乓球、飙车、借着罢工的热度搞事情。
列佇格勒大学的学生们,同样也有精力需要发泄出去。
陈慕武和卡皮察,还有物理系陪同的工作人员,有说有笑地走向今天将要上课的教室。
还没到目的地,就在走廊听到了教室内传来很大声的争吵声。
工作人员当时就变了脸色,想要出面去制止这些在客人面前给学校丢了脸的学生。
卡皮察笑着和陈慕武说道:“听起来,他们像是在争论你的宇宙起源理论正确与否。”
听他这么说,陈慕武拦住了就要动身的工作人员。
正常学术争论的话,没必要做出这种过度反应。
宇宙膨胀这个理论,现在还有很多人不相信不承认也很正常。
等到宇宙微波背景辐射被戏剧性地发现,世界上大部分的质疑才会鸦雀无声。
陈慕武好奇地探出头去,通过教室后门的玻璃,观察着内部的情形。
他看到了几个人围攻一个站在讲台上的年青人。
虽然听不懂俄语,可从年青人脸上的表情,陈慕武觉得他完全不惧怕眼前这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