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奥本海默没能跟着一起东行,陈慕武倒也不是独自一人孤孤单单地启程。
在劝说无果之后,德布罗意跟着他一起离开了剑桥。
不是德布罗意劝说陈慕武留下,而是陈慕武劝说德布罗意在剑桥大学多待几天。
陈慕武想的是,反正他到了法国之后也是闲着,来都来了还不如留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里,跟着考克罗夫特他们,做做实验什么的。
可是德布罗意不是这么想,他和冯·诺依曼还有海森堡这两个第一次来剑桥大学朝圣的年青人不一样,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来过一次,而且那次一待就是好几个月的时间,至今已觉不新鲜。
而且他此行的目的,就是和陈慕武见个面。
如果他真被剑桥大学给开除的话,顺便把他给请到巴黎来。
现在既然陈慕武要走,那德布罗意觉得自己再留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还不如两个人一起走,回巴黎的路上也能有个伴。
其实从英国去圣彼得堡,没必要先过海峡,然后坐着火车,在欧洲大陆上折腾几天几夜。
还有个不用频繁更换交通工具,更加直接的办法,那就是坐船。
毕竟圣彼得堡也算是个港口城市,只需要从诺维奇登船,接连穿过北海和波罗的海即可。
只是本地人出身的卡皮察都不会选择这么一条出行的方式,陈慕武觉得自己更没必要冒这个险,几年前的北海之行,还令他记忆深刻。
这次去剑桥郡的火车站,坐的依然是卡皮察的那辆车。
只不过开车的换成了狄拉克,他还是没能禁受得住驾驶乐趣的诱惑,在入职到圣约翰学院之后,就和卡皮察协商,用分期付款的方式买下了这辆二手车。
卡皮察也坐在这辆汽车之上,他的身份不是狄拉克的教练,而是陈慕武这次访苏的陪同人员,兼任他到了苏连国内后的翻译。
实验室里一下子走了两个最喜欢的好学生,卢瑟福肯定是很舍不得。
卡皮察每年夏天都会回国探亲,这似乎都已经成为了动物的一种节律行为,卡文迪许实验室里的大家早就习以为常了。
而陈慕武给出来的理由同样如此,他也要回国探亲,只不过路过苏连而已。
这个理由没什么问题,拒绝的话就会显得很不近人情。
卢瑟福只好在心中安慰自己,这比陈慕武一气之下离开剑桥大学要好的太多,离开几个月就离开几个月吧。
陈慕武的返乡之旅,这就算迈上了第一步。
经过一天一夜的时间到了巴黎,德布罗意就在此处和他分别。
几个月之前,陈慕武就说趁着伊蕾娜和约里奥结婚的机会,请当时因为节衣缩食买车而陷入缺钱状态的卡皮察,在夏天的时候一起来巴黎。
现在两个人果然如约到了这里,陈慕武总不算是食言。
虽然此行的路费都是由苏连科学院出的钱,而不是陈慕武,但归根结底,还是由他而起。
两个人的恋人都在巴黎,难得来一次,即使时间紧迫,也没理由不见一面。
卡皮察去见了安娜,陈慕武则是又到居里夫人家拜访。
女大十八变也好,越长越成熟也罢,现在的艾芙和几年前比起来更有韵味,心智也跟着稳重了几分。
换做前几年,听到陈慕武说他要去苏连,那么艾芙肯定会到居里夫人面前撒娇使性,请求她允许自己跟着陈博士一同前往,借此机会到这个新兴的国家去游览一番。
但现在的艾芙却选择留了下来,姐姐和姐夫虽然再过几个月就要结婚,但他们每天仍然都跟着妈妈到镭学研究所里搞研究做实验,没有太多的时间来筹备婚礼。
艾芙自觉挑起了帮他们的担子,除了替家人分忧之外,背后还有她的少女心思。
用不了几年,她很快就要嫁人,这次筹备婚礼就当是一个预演,为日后轮到自己时积累经验。
和艾芙甜甜蜜蜜了一段时间,居里夫人忍不住“棒打鸳鸯”,暂时将这两个甜蜜爱侣分开,把陈慕武叫到了沙发上。
起电机研制成功以后,老师卢瑟福很是嘚瑟,又是论文,又是报纸上的新闻,恨不得把这件事情昭告天下。
英国和法国之间离得又不远,而且作为世界物理学的一个中心,全世界的物理学家们又都紧紧盯着卡文迪许实验室做出来的各种成果。
在去年的圣诞节,居里夫人就听当时到访的陈慕武说过这件事情。
他说他在剑桥大学正研制一台可以让带电粒子加速变成高能粒子的机器,并说等研制成功以后,一定会送一台来孝敬她老人家。
看样子,陈慕武之前说的这台机器,和卢瑟福得瑟的应该是同一个。
有这种好东西,谁能不心动啊?
之前陈慕武和居里夫人说过之后,她还真的曾经认真考虑过,要不要离开生活了许多年的法国,到瑞典进行自己下半辈子的研究工作。
居里夫人把他喊到沙发旁,就是为了向他询问这件事的成果如何。
大忽悠陈慕武就知道还有这么一件事情等着自己,他也毫不隐瞒,把起电机的发展和现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遇到的问题,和盘托出。
听陈慕武说,只要等粒子源生产成功之后,就可以利用起电机产生的高电压加速质子来轰击各种各样的靶元素,居里夫人很高兴,甚至她那古井不波的心,都隐隐有些激动。
一直以来,实验室里能找到的粒子源只有一种,那就是阿尔法粒子。
虽然天然放射性有三种,但是贝塔粒子是电子,伽玛粒子是光,这两种粒子对和原子核的碰撞来说并没有什么作用。
虽然阿尔法粒子在被放射出来的时候已经带上了若干的能量,可有的时候它本身的能量并不太够用,想要用增加一个外在电场的方法为他加能,也提高不了多少。
现在出了一台能够帮带电粒子加速的机器,说不定未来的微观物理研究,都要因为这种机器的产生,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和盘托出是和盘托出,只不过陈慕武在有的地方稍微夸大其词了一些。
他告诉居里夫人,这个机器真正造出来之后,所需要的占地面积和纵向空间,比之前在蓝图上设计的还要更大,而且还需要额外再建造一间静电屏蔽室,用以观察粒子加速器的运行状态和实验结果。
不过陈慕武还算有些良心,没把他在剑桥郡的那几间小房子,吹嘘成三四层楼高。
——这可比一切以实物为准的红烧牛肉面包装上,画着好几枚大块牛肉,结果泡了半个月还没骰子大的牛肉粒良心多了。
因为明天一早,陈慕武还要和卡皮察汇合,离开巴黎继续往东北方向赶路。
所以居里夫人也没太好意思把这个准女婿留到太晚,向他询问卡文迪许实验室的种种事宜。
聊完这个粒子加速器,她就放陈慕武到客房去休息。
不过对陈慕武的说法,居里夫人还是有些持怀疑态度。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听陈慕武的那个意思,等过两个月他从东方回来的时候,质子源应该就可以研制成功,那个粒子加速器也就能投入使用。
居里夫人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在陈慕武途径法国返回剑桥大学的时候,跟着他一起到卡文迪许实验室走一遭,看看新西兰人搞出来的大家伙,是否有他吹嘘的那样神乎其神。
如果真是一个粒子物理学研究的大杀器,而巴黎大学的镭学研究所没有空间能放下的话,她就真要研究举家搬到在寒冷北方的斯德哥尔摩去这件事了。
虽然临近的剑桥大学也有粒子加速器,但那属于是寄人篱下,有着诸多束缚和不便。
而去瑞典则是帮自己的女婿,开创一番新事业,性质完全不一样。
第二天一早,告别了居里夫人一家人,陈慕武和卡皮察又在巴黎火车站门前,卡皮察曾经爬上去的那根电线杆子下面碰面。
两人再次登上火车,继续他们的苏连之行。
陈慕武答应卡皮察的邀请,到访苏连,一方面是为了在此处等着一起继续东进的瑞典王储等人。
一方面也是想要在这个数理大国中,搜罗一些好学生。
当然,现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苏连的教育体系才刚刚建立不久,肯定不会像再过个三四五十年那样,遍地都是接受过高等教育培训的高级人才。
虽然平均水平还没有达到对应的高度,但不代表那个国家当中没有天才学生。
去年年底,老汤姆孙邀请陈慕武在三一学院开课的时候,他就盯上了那个写了一套理论物理学教材,拷打了一代又一代中国学生的列夫·朗道。
这次苏连之行,陈慕武的名单上,排在第一位的,就是这个桀骜不驯的年青人。
朗道曾经有一句很出名的话,叫“漂亮姑娘都和别人结婚了,现在只剩下一些不太漂亮的姑娘了”。
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说他是一个只注重外表而不注重内在的颜值主义者。
他这是在用姑娘来把物理学进行类比,漂亮姑娘指的是量子力学中各种著名方程和基本定理,而不漂亮的姑娘,则是指量子力学中剩下的那些边边角角。
朗道算是海森堡和狄拉克这一代年轻的量子力学巨匠的同龄人,比他们稍微小几岁而已。
但就差了这几岁,就让他和各种成果失之交臂,前辈们发展了以他们名字命名的定理和公式,而朗道却只能在大学里学这些内容。
如果他甫一大学毕业,就像卡皮察那样,离开苏连去西欧各国游离,说不定还能赶上量子力学大爆发的尾巴。
可是朗道的留学出国申请,却被苏连的外事部门卡了好几年的时间才最终批准,让他连抓住最后这根小尾巴的机会都没有。
陈慕武觉得自己被苏连科学院所邀请,怎么说也算是一名贵客。
如果提出来要带一名在讲学过程中一见如故的天才学生出国的话,应该不会遭到拒绝。
他衷心希望,这一次的朗道,能够成功娶到漂亮姑娘。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在未来,朗道的这句名言会更改成为:“漂亮姑娘都嫁给陈慕武了。”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怎么才能找到朗道这个人。
在陈慕武的印象里,朗道应该是阿塞拜疆首都巴库人。
可是从巴黎到列佇格勒的火车,是肯定不会经过外高加索地区的。
在火车上除了列讲学的提纲之外,陈慕武就一直在思考,应该如何才能找到这个天才?
不论是直接和接待自己的工作人员点名,说他要一个来自巴库,姓朗道的年青人,还是说自己点名要去巴库大学做一场演讲,好像都不合适。
前者表现的太过于未卜先知,从未来到苏连也对苏连没什么了解的人,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就算陈慕武没被盯上,但朗道的家人绝对会在他离开苏连之后,没有好果子吃。
而后者,逻辑上就更不通顺了。
即使离开列佇格勒,去其他地方做演讲,那也应该是去联盟首都的莫斯科大学,说不定还能被国家领导人所接见,而不是去偏僻的阿塞拜疆。
陈慕武只能寄希望于,苏连国内的报纸已经开始报道他要去列佇格勒访问这件事。
而朗道这个一心好学的年青人,恰好看到了这条消息,并决定北上和他自己见一面才好。
因为各国铁路的轨距不一致,在国境线上,他们在检查护照和签证入关的同时,还换了一次火车。
历经几天几夜的火车之旅,陈慕武和卡皮察,总算是到达了列佇格勒的火车站。
几年之前,德国因为打输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在各行各业各方面都被全世界抵触和封锁,连正常的学术交流,也跟着中断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论是索尔维会议,还是国际数学家大会、天文学家联合会和哲学家大会,德国籍的学者们全都被会议组织方排除在外。
在当时的这种情况下,玻尔能够力排众议,从丹麦哥本哈根到哥廷根大学访问交流,打破那个隔阂着人们的禁锢,在德国国内受到了极大的欢迎。
在玻尔到访的那几天,哥廷根这个不大的小镇,硬生生把一次正常的学术访问,变成了一场盛大的节日。
苏连现在受到的封锁,一点都不比当初的德国差,甚至还要更厉害一些。
所以陈慕武这次突破重重阻碍,抵达列佇格勒的时候,也受到了当地学术界的热烈欢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