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8 章 第 148 章

功臣抵京的当天,连降几日大雪的启安城放晴了,阳光给白雪镀上了一层金光,寒风都变得和缓。

乾元殿前广场,百官列班,等待升殿后出城郊迎。

“吴大相公,这郊迎功臣怎么还让皇后也一道去,国家大事哪能让妇人插手。”礼仪院知院事瞿纯仁站到吴慎身边小声说话,目光投在十步开外的王准身上。

吴慎双手拿着笏板,眼皮半耷拉着,没有要回应瞿纯仁的意思。

“吴大相公?”瞿纯仁催促了一声。

吴慎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慢慢吞吞地说:“官家都同意了,我们在这说有什么用。”

“吴大相公,您可是首相,咱们可都是为您马首是瞻的。”瞿纯仁左右看了看,再凑近吴慎一点儿,声音压更低,说:“皇后把持了殿前司,这是要造反呐!此次郊迎,定然是皇后以武力相要挟官家的,这样下去,咱们大梁以后姓什么可就难说了,我等为臣者当为官家分忧,决不能坐视不理。”

吴慎颔首:“瞿知院一心为君,官家知道定然欣慰,老夫亦是感佩。听闻你与史御史交好,正好他今日回京了。”

瞿纯仁试探不成,反倒被吴慎将了一军,脸耷拉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叹了一声:“难不成我大梁以后得女主当政?”摇头走开。

吴慎睨了瞿纯仁的背影一眼,还是那不动如山的样子。

随后静鞭响起,群臣迅速站定在自己的位置上,抱着笏板不再说话。

没过多久,帝后并肩而出,皇帝着衮冕,皇后着袆衣,站在乾元殿的丹陛之上,群臣拜倒,山呼万岁。

王妡垂眸俯视下面拜倒的百官,秀美的脸没有一丝表情,身形笔直一动不动,像一个瓷□□致的假人。

“皇后,你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朕当初真是看走了眼。”萧珉站在王妡左侧,也俯视着下头群臣,话语中尽是不甘。

王妡听到他说话,动了一下,却并不偏头去看萧珉,淡淡道:“这句话我也送给你。萧珉,曾经的我,一双眼睛就跟白长了似的。”

“你!”这种场合不能随意发火,萧珉只能恨道:“这句话我也送给你。”

王妡是连个白眼都嫌弃翻,礼官在走流程唱读郊迎制,她静静看着下面的百官,越发觉得自己实在喜爱这种站在高处俯视的感觉。

上辈子就喜欢登高,原来不是为了远眺,而是心底里就喜欢高处。

这样俯视的风景委实很好,如果旁边没有多一个人就更好了。

王妡转头朝萧珉看去一眼,眼中闪过一道杀意。

萧珉忽然敏锐地感觉一丝异样,立刻朝王妡看去,只看到一张精致的侧脸,这时礼仪院的流程已经走完,他只能按捺下心中的狐疑,上了玉辂车。

皇帝的大驾卤簿在前头,之后是皇后卤簿,再是太乐鼓吹,然后是百官。

城中中心御街已经全数戒严,郊迎队伍浩浩荡荡到了南薰门外十里的高台处,帝后一同登上高台。

身为皇后前往郊迎功臣,这是王妡“以力服人”取得的成果。

她不甘心再隐在后头操控局势,她的局,她要站在人前光明正大掌权。

她隐忍的这么多年,到如今,谁也不能阻拦她登顶御极。

阻拦者,死!

很快,随着侍中高唱,早就等在一里开外的功臣使臣们朝高台走来。

以沈震为首,这群人到了高台下立刻跪地行大礼,山呼万岁。

“众卿平身。”萧珉道。

功臣使臣们起身,仰头朝高台望去,刚才还没有注意到,现在定睛一看——好嘛,上头站着的居然还有皇后!

郊迎乃国家大事,皇后一介妇人怎么来了?怎么敢开?!

集贤院的那群学士们最先起了骚动。

而接下来皇后的举动更加刺激了他们。

就见皇后先于皇帝说道:“礼官,宣吧。”

且礼官还真就唱读起郊迎赋来。

简直离谱!

一个妇人怎么敢……怎么敢……

集贤院那帮人转着眼珠四下里看,群臣居然对此毫无异议。

离谱,太离谱了!

数百人当中有一个人骚动可能不明显,但是一群人骚动就……当别人都是瞎的吗?

王妡不悦地蹙了眉,朝殿中侍御史洛魏看去一眼,后者立刻懂了,轻轻移动两步,就正好对上集贤院那帮人。

被御史这么一盯,那帮人立刻老实了。

可别回来功没领到,先领了个罚,至于皇后僭越的事可以之后再议。

礼官唱完赋,就该论功行赏了。

礼仪院知院事瞿纯仁出列,开始读功赏诏,第一个论功行赏的自然是沈震。

沈震被封了安国公,贴秘阁大学士职,赏田庄金银绢帛等若干。

“臣,叩谢圣恩。”沈震听完自己的封赏,拜下谢恩。

这封赏听着好似丰厚,实际上是彻底剥夺了沈震手中的权,尤其是贴了个秘阁大学士职,不够恶心人的。

谁不知道枢密使为秘阁相,这是故意把沈震放在秘阁。

太过分了,这简直是羞辱!

一道回来的广边军两千将士听到这“封赏”,被恶心得够呛,顿时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沈挚拉了一把脾气火爆的都尉黄平广,剐了他一眼,目光又扫过其他领头的将领。

几个将领被他看过,犹如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来,瞬间就冷静了,同时约束好自己手底下的士兵。

他们纵然有再多不满,这个场合都不是能任性表达的地方。

只是……

广边军的将士们抬头看着皇帝,心里都发寒。

鸟尽弓藏,这位与先头那位也没有什么区别。

反观沈震,他很平静的接受了朝廷的封赏,得了一个不能继承的国公爵位、一个没有半点用处甚至连俸禄都领不了的贴职、以及一些看起来丰厚实则也就那样的钱财。

无论是沈震还是沈挚,在回京之前都已经做好准备被鸟尽弓藏了。

皇帝猜忌沈家,向来如此,无论是哪个皇帝。

哪怕沈挚已经拿到经略幽州广边军的任命牒文,心里依旧是不太放心的。

他不知道王妡如今在朝中是个什么境况,得到的只言片语都是对她不利的。

他实在担心,因此哪怕知道以现在的情形他最好不要回京,以免被揪了错处,可他还是忍不住想回京看看。

沈挚仰头望着高台上的王妡,从看到她出现在这里,他便知道外头那些话多半是以讹传讹了,她能站在这里就已经是权力上的胜利了,虽然还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瞿纯仁还在宣读封赏,高台上萧珉忽然轻声哼了一声,对王妡说:“你们老情人相见,很开心是吧!”颇为咬牙切齿。

王妡斜睨着萧珉,见他没看自己而是盯着下头,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瞧见了沈挚。

“老情人?你说我与沈挚?”王妡道。

萧珉从鼻子里哼出一句:“明知故问是吧,王妡你可别忘了……”

王妡打断萧珉的话,道:“我以前觉得你恶毒,现在没想到你还愚蠢。吴桐嘴里经常说的又蠢又毒,原来说的就是你。”

萧珉气得就差没原地升天了。

王妡还要加一句:“我觉得吴桐说得对,不愧是我看中的女史。”

萧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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