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卫府军事基地,机场跑道的旁边。
一架霸王运输机缓缓停稳,两道“人”影穿过了敞开的舱门。
脸上挂着被榨干了的表情,小羽的子实体有气无力地做了个叹气的动作。
“伊唔……”
能听得懂那声音传递的信息,落羽哭笑不得的说道。
“他们本来也不是食物啊……你可千万别把他们吃掉了。”
三天前,管理者突然从小羽那儿批发了一千件生物学义体。
虽然这点生物质对于继承了清泉市母巢的小羽来说顶多算一片头皮屑,但这小家伙对于接种生物学义体的使用者却颇有微词。
用其本人的说法便是,那些家伙相当的无聊,好多个人加起来共用一个大脑。
不止如此。
这些家伙很讨厌说话,彼此之间都用“眼神”交流。
它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只觉得他们不太像正常人。
小羽:“伊唔伊唔!”
落羽:“那个?”
小羽:“伊唔!”
有的母巢本体并不是很强,但子实体异常强大,产生的孢子更是能覆盖整个城市。而有的则正好相反,几乎不产生子实体和孢子云团,有限的有机质仅被用于强化自身。
听着小羽的呢喃,落羽伸手宠溺的揉了揉它圆熘熘的脑袋。
“尽力而为吧。”
实在不行,他们还能用火车把清泉市的子实体一车一车地拉到前线。
这儿的通讯电缆已经铺好,基站也已经架设,基站的总带宽支撑一两千个“伊唔”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感受着头顶的温暖,小羽一脸享受的用脑袋蹭着他的手。
然而就在这时,它突然警觉地停下了动作,琥珀色的童孔望向了天空。
注意到了小羽动作的异常,落羽随即收回了手,神色认真问道。
“怎么了?”
“伊唔。”
顿了顿,它似是思索了片刻,眼睛微微放出光芒。
“伊唔!”
……
灰绿色的雾气渐渐升腾,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弥漫开来。
卫河边上的施工队。
戴着安全帽、拎着铲子的中年男人,脸上忽然浮起了一抹恐惧,嘴唇颤抖地念叨。
“……起雾了。”
他的名字叫王友田,是锦川行省南部地区的幸存者,听说来这儿干活不但给钱还分土地,于是加入了南方建设兵团,如今已经干了三个月。
作为当地人,他对这里的情况自然是了解的不能再了解。
瞧见他脸色苍白,施工队的队长洪礼明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于是走上来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王友田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以前发生过一次……”
“发生过?”洪礼明皱了下眉头,追问道,“什么发生过?”
回忆着当时发生的事情,王友田的眼中写上一丝恐惧。
“上次也是这样,雾突然就冒起来了,然后等雾散了,整个府庄的人没了,牲口没了,果园没了,庄稼也没了……除了房子还在,所有活着的东西全都消失了。”
都消失了?
洪礼明愣住了,神色怪异的看着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从来没听说过这么怪的事情,不过看这家伙的表情又不像装出来的。
思量了片刻,他见天色也不早了,便朝着正在施工的队员们喊了一嗓子。
“收班,回基地!”
听到队长的命令,正在修路的施工队立刻收拾了工具,两辆挖掘机也开始掉头返回。
瞧着忽然停工的施工队,正在田间劳作的鼠族人纷纷抬起头,好奇地看向那边。
“这帮人今天怎么收工这么早?”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会不会和这雾有关?”
“这雾来的确实有点怪……闻起来味道也有些不对劲。”
众人纷纷交换着视线,小声窃窃私语地议论着。
这时候,一名施工队的队员走到了田埂边上,朝着他们喊了一嗓子。
“这儿的情况不太对劲,你们也赶快收工吧,别在外面呆着了。”
一名十夫长心中一动,朝着那施工人员喊了一声问道。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但和之前锦河市起过的雾很像……听说那玩意儿吸多了会让人失去心智,就和纳果差不多,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
虽然卫府军事基地也泡在雾里,但那毕竟有联盟和企业的研究人员。
有那么多专家和学者在,总归能想出些办法。
撂下了这些话,那个施工人员便用衣服捂住口鼻,匆匆忙忙追上了撤退的队伍。
留在原地的十夫长和一众鼠族人同乡纷纷露出茫然无措的表情,不知该如何是好。
锦河市?
那是什么地方?
还有纳果……
自从来了这片废土之后,他们听说了太多从没听说过的东西,也见过了太多婆罗行省没有,以至于在他们看来匪夷所思的东西。
若是以前的话,多半不会有人当一回事儿,但大半个月前他们才挨了一顿揍,多少还是记得一点疼的。
“我去请示马库尔长官。”不敢犹豫,那十夫长连忙扔下了农具,朝着马库尔千夫长的方向赶了过去。
当他赶过去的时候,马库尔正坐在一座凉棚下,一脸阴晴不定地瞅着天上的雾滴咕。
“怎么这个点儿起雾。”
也没见着要变天的样子啊?
眼看着自己手下的军官跑过来,马库尔从椅子上坐直了,摆出泰然自诺的表情,清了清嗓子朝他问道。
“什么事儿?把你急成这样。”
也顾不上什么体面和礼节,那十夫长火急火燎地禀报说道。
“大人!联盟南方建设兵团刚才提醒我们,说是这雾里面有脏东西,让我们赶紧撤回军事基地,最好别在外面呆着。”
马库尔闻言皱了下眉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撤退?那些变种人打过来了?”
十夫长连忙摇头说道。
“没有……但这突然升起的雾,好像和火炬的人有关系。”
听到不是变种人打过来了,马库尔随即翻了个白眼,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害,我当是什么呢,不过是一场雾而已,瞧把你们吓的。”
见长官完全不在意的表情,十夫长不由一愣,顿时急了。
“可是……”
不等他把话说完,马库尔摆了下手,不耐烦的做出了赶人的手指。
“我说了,不过是起了点雾,又不是看不见了,赶紧回去干活!别特么一天到晚想着偷懒。”
这联盟不安好心,八成又是那帮家伙自导自演的把戏。
他可清楚的记得,联军的战线都推到十峰山的中间了,火炬怎么可能把手伸到这里来?
见长官压根没把话听进去,那十夫长急得头上冒汗,却又不敢说什么。
瞧见拎着鞭子的监工一脸不善的神色,他只能硬着头皮又回了田里,把扔在田埂旁边的农具捡了起来。
那些监工到了战场上就是督战官,这帮家伙对自己人可从来不会客气,下起手来也是没轻没重的,他可不想脸上挂彩的回去。
也就在这时候,忽然扑通一声,旁边有人倒在了田里。
那人约莫有三四十岁了,脸色蜡黄,身上瘦的像皮包骨头,一看就是农奴出身。
旁边的人见状,连忙把他从田里拖了出去,平躺在地上。
这儿的骚动很快引起了监工的注意,一名拎着鞭子的男人很快走了过来,朝着聚在一起的人群嚷嚷了声。
“都聚在那里干什么!”
一名鼠族人颤抖着喊道。
“有人晕倒了!大人!”
那监工呵的笑了声。
“晕倒了?我看是想吃鞭子了!给我把他叫起来!”
见众人死活叫不醒他,那监工便走上去蹲下,啪啪的甩了那中年人两耳光。
挨了两耳光的那人确实出了点动静,有气无力的睁开了眼睛,然而露出的却不是乌熘熘的眼珠子,而是惨白的眼白。
“哟,我看你是活腻了。”
以为那人是在挑衅自己,监工顿时火了,眉毛一竖,伸手就去掐他的脖子,却看见那人张开嘴勐的咬了上来。
这一咬,丝毫没有留任何的情面,似乎把平时的怨气都发泄了上去,一时竟是将那手咬得皮开肉绽,血浆横流。
“啊啊!!!”
田间回荡着监工的惨叫。
只见他死命的想把手从那人嘴里拽出来,却被那人死死咬着不放开。
周围众人见状都被吓傻了,一时间竟是忘了上去拉架。
谁也没想到那骨瘦嶙峋的家伙竟然爆发出这般大的力气,更没有想到他竟敢对督战队的人出手。
这是不要命了吗?
他们到底是远征军的人,说不准哪天巴比塔将军脑子一热,他们又上了战场。
这时候得罪了督战队的人,只怕后脑勺得挨黑枪。
这是山高皇帝远,就算死了两个人,也根本不会有人追究是怎么死的。
说白了,他们只是一群苟且在那些贵族们庄园里的老鼠而已,甚至不会有人记得他们叫什么名字……
一股黑色的情绪在所有人的心中膨胀着,并渐渐的扭曲。
这个世界就算毁灭了又如何,反正这个世界也从未属于过他们一秒。
他们忽然不想上去把两人拉开了,只想看着那个翻着白眼的老鼠把那个马族人监工开肠破肚,让他的鲜血浸润这片土地。
不止如此。
最好所有人都死掉……
只有所有的人类玩意儿全都死光,才能带着人的劣根一起消失掉,他们才能以新的身份重新开始,真正结束掉那个痛苦的轮回。
不只是婆罗行省的轮回,而是所有的一切轮回!
忽然又有人倒在了地上,接着又从泥土里爬了起来,没多久田间再次传来了野兽的嘶吼声和撕心裂肺的尖叫。
那股雾气似乎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能够影响人的心智,将原始的本能与欲望无限的放大,并使其最终成为由此趋势的傀儡。
比如食欲。
一枚枚细小的菌丝从土壤中缓缓的钻出,将作物和植被全部感染,随后又释放出孢子,将其他活物也一并的同化。
这似乎便是那浓雾的来源。
植被越是茂密的地方,那灰绿色的雾气越是浓密。
而越是营养不良,越是虚弱的人,便越是容易被它感染。
尤其是被开辟成果园的那一片土地。
一整支百人只有寥寥几人还清醒着,尖叫着逃了出去。
这些一辈子吃不上几顿饭的家伙,无疑是最适合瘟疫繁衍的温床!
马库尔愣住了,目瞪口呆的看着一片混乱的田野,脸上终于浮起了一丝恐慌。
“这群疯子……他们是要造反吗?!”
不至于吧?!
自己不过是让他们干个活儿,更何况在这儿干活也没比他们在老家的时候累啊!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先前那个十夫长说的话,冷汗也随之从他的额前冒了出来。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得尽快离开这。对,快去火车站!”
整个废土上都是一群疯子,来了废土上的人也会渐渐变得不正常。
他现在算是相信了。
只有婆罗行省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必须立刻回到那里!
他转过身就要从这里跑出去,却见一群疯子已经围了上来,将他的所有退路都堵了个水泄不通。
跟在他身旁的监工惶恐地看向他,眼神中写满了恐惧,似乎是询问他该怎么办。
马库尔心中一横,大声吼道。
“这些人都是叛徒!他们……背叛了帝国!不用心慈手软,给我毙了他们!”
得到了开火的许可,监工们纷纷拔出手枪对准了围上来的疯子们,毫不留情地扣下了扳机。
枪声在田野上回荡,然而几把手枪的火力实在太小,根本不足以压制汹涌的人潮。
包括马库尔在内,四名军官和十二名监工很快被数以千计的人潮按倒在地上。
惨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接着又被啃咬的咯吱声淹没。
“住手!你们这群恶心的老鼠!放开我!你们就不怕陛下把你们的家人——啊!!!”
“救命……求求你们……”
那毫无诚意的求饶显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马库尔的声音渐渐虚弱,最后变成了一滩血肉模湖的肉泥。
那些发狂的鼠族人也都吃了个饱。
一年吃不了两回肉的他们,这次却吃的满嘴都是肥肠。
一双双童孔中燃烧着对血肉的渴望,眼白爬上了一层猩红。
而与此同时,受到那鲜血的滋养,深绿色的孢衣缓慢的从他们的鼻孔和耳朵里爬了出来,就像从墙角长出的苔藓一样。
不只是如此——
他们脚下的土壤也开始缓缓的松动了,有什么东西顺着钻出土壤的菌丝,也一并从那散发着腐臭气息的土壤里爬了出来。
那是一具具被埋了不知多少年的骸骨,大部分的骨骼甚至都已经脆化,不过灰绿色的孢衣却又将它们黏合在了一起,摄取了残留的遗传因子,并赋予了它们新的“骨骼”和“血肉”。
弥漫在空气中的孢子为它们指明了前进的方向,它们拖着残缺不全的身体,发出“哈斯哈斯”的声音,朝着那些顽冥不化、拒绝拥抱进化的有机体前进……
枪声大作的不只是卫水边上的那一望无际的田野,还有距离卫府军事基地不远的昆镇。
滞留在这儿的幸存者们大多是锦川行省的废土客,尤其是马夫镇上的,不但身强力壮,而且民风彪悍,被纳果的菌丝感染的人倒不多。
不过那些突然从地里长出来的玩意儿,还是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小的麻烦……
小镇入口的酒馆。
一梭子子弹放倒了冲上来的十几只子实体,蚊子骂骂咧咧的吐槽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