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你要娶我,要负责任!

他一边问我愿不愿给他当二奶,每月一万还可以考虑送房子,一边用手扒我的衣服。还好我奋力挣扎,最终保全自身。要不是公司有规定,我真恨不得一脚踹在他肚子上,然后在他脸上画只母乌龟。

还有一次,酒店住了一批搞地质勘测的大学生,有个江西小伙子对我很有意思,临走时红着一脸青春痘说要跟我交朋友,问我能不能告诉他QQ号和电话号码。我当然说不能。我是坚决不会考虑外地人的,一来不忍心扔下我妈远嫁他乡;二来觉得与外地人一起生活很压抑,连做个爱还得讲普通话;三来担心对方是骗子。现在用这种方式骗女人的案例太多了,到时候被拐卖到了越南,我哭都哭不出来。

第一个月工资发下来,我交了房租和生活费,连买件像样的衣服都困难。我给自己打气说:宁缺毋滥!黎明前的黑暗!

之后认识了一个,同事介绍的,把他从头夸到脚:复旦大学的——博学!在市团委工作,公务员——稳定!大学刚毕业——单纯!

我被说得一阵心花怒放,就和他见面了。不到一周,我提出了分手。原因是他刚参加工作,工资不高,自己到现在还是住在集体宿舍里。每次约会都没地方可去,围着广场一圈接一圈地走,风雨无阻,就只差整个锣边敲边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博学又怎么样?学问这东西也很势利,富人写诗叫才华横溢,穷人写诗就是书呆子。

让我窝火的是,连酒店那个厨师朱胖子也来凑热闹,常瞅准我值夜班时给我送夜宵,还抬着一张墩子脸,深情款款地说要看我吃完了再走。我边吃边在心里说,趁早撤吧,全天下男人死光了我也不会考虑你。

这年年底,一个考上西安交大的初中同学牵头,组织了一次同学聚会。聚会的十二个人中,一大半上了大学,他们聊的话题都是什么双学位啊,阿拉伯语啊,考研啊,学姐啊,图书馆啊;还有的则在家人的帮助下做起了生意,他们之间就谈进货渠道啊,成本折扣啊,利润啊,贷款啊,俨然已经是一副生意人的精明圆通。最让我自惭形愧的是我的同桌露露,她当年成绩很差,一到考试就抄我的,初中毕业后买了一批旧设备,在县城里开了家文印店,一年下来,少说也得赚个五六万。

我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几次想逃走,但那样似乎更显示自己的自卑,便闷声不响地低着头吃饭。我在心里感叹:个个前途一片光明啊!

他们听我说在酒店前台做接待员,便说,莫依依你别装了,你在酒店至少也是个部门经理,都是同学你装什么装啊?

我一颗花生卡在喉咙里,咳得满脸通红。他们抚掌而笑,被说中了不是?我呛得更厉害,眼泪直流。那一刻,我觉得窘迫,焦虑,沮丧,失落!

散席的时候,大家商量着什么时候再聚。上浙大的那个女同学娇嗔着说,放暑假嘛,人家就暑假才能回来。

这事儿让我备受打击。

紧接着又赶上我妈做胆结石手术,她向我借一千元钱,我说没有。她火了,你都工作两年多了,连这么点钱都没攒着?我看着别处说,真没有。

这是真话,我刚进酒店时每月520元,后来涨到800元,只够维持我一个人所有的开支。另外,我还得攒钱买手机——万一有看上的,人家问我手机号码怎么办?

那天晚上,我早早地回到宿舍,拿出笔记本在上面乱画。写什么我也没注意,只是反反复复地写,直到笔把纸张戳破了我才回过神来。

林小伟是在2003年年底出现的。那时,我仍然处于工作刚刚起步,穿得好似土著,感情无处倾诉的潦倒阶段。

他们单位在酒店开年终总结会。晚宴时,他拎着一个笔记本过来办寄存,当时我没注意看他(酒店来来往往的帅哥实在太多,他相貌平平,没有引起我注意)。我填好单子一抬头,砰!撞上一双毫不避讳的眼睛。他不容分说地望着我,嘴角浮着一丝不羁的坏笑。

我没准备配合,赶紧把头低下去,不去看他。

“你叫莫依依?”他坏笑地看着我的工牌。

他往前凑了凑,低低地说:“喂,告诉你,我早认识你了。”那得意的语气和神情,跟警察踏破铁鞋在茫茫人海中逮到了通缉犯差不多。

我惊诧地望着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又下意识地看了看他在寄存单上写的名字,还是没想起来这是谁。

“你不认识我的。嗨,我很喜欢你的,跟我谈恋爱吧?”

我像看精神病人一样看着他,“别同我聊天了,领导见了要扣钱的。”

他固执地站在那里,问我要电话号码。

“对不起,我要工作。”我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这人还真自信,肥头大耳的,若不是因为穿了工作服,我腔都不会跟他搭。

他不像是逢场作戏,经常打电话到总台来。这还不止,每周五总会有花店给我送来一束玫瑰花,祝我周末愉快。

同事都说,这人谁啊,这么执著,依依你怎么不考虑考虑呢?

对啊,怎么这么执著呢?我怀着好奇的心理,让齐齐给我调查调查。我刚一报名字,齐齐就怔了,继而满脸神秘地说:“亲爱的,听着,你钓到的不是一条肥鱼,是一只鲸。”

“什么叫我钓鱼?明明是那鱼自己把钩子放嘴里的。”我抑制住兴奋,故作镇定。

她清清嗓子,“你拿个本儿出来吧,我说,你记。林小伟,现年24岁,未婚,猴,天蝎座,身高体重及五官分布情况略。学历大专,现供职于郙城市交通局,职务,办公室副主任。随父母定居静园小区,房型为复式楼,共计300平米。房屋面积太大,为此常年雇保姆一个,定期清洁打扫。父母做生意,项目较多,能赚钱就做,主要为:市中心地段门面四个,全部出租;还有一个客运码头和一座中型水电站;另外,目前正与人合伙建一个保龄球馆。以上项目累计资金你自己算。”

“几百万吧?”我说。

“你有点见识好不好?”齐齐苦笑着看着我,“尽管往千万想!”她白了我一眼接着说:“性格豪爽,爱结交朋友,男女不限,重友情,幸运数字3,幸运颜色红色,最喜欢的动物,没有,最……”

“停停停,你瞎编的吧,怎么知道的?该不是你谈过吧?”

她眼睛躲闪了一下,叹了口气说:“嘿,这世界真是太小了,告诉你吧,他爸和我舅舅是同学,我们早认识了。”她轻轻拧着我的脸,一脸美哉地说,“他小子要是听说我是你发小,准会立马儿送我一套SK-2。妞儿,我总算沾了点儿你的光。”

我一阵窃喜,眼前一阵五彩缤纷。

末了她又说:“别看林小伟这人长得像尊佛,可偏偏讨女人喜欢,再难攻克的女人都愿意深情地为他唱一首《甘心情愿》。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懂女人呗,舍得为女人花钱。总之,看你的魅力了,这小子花着呢。”说完,她看了我一眼,随即摇摇头,“估计你也就是羊入虎口,没戏。”

她说这话时,我觉得她没什么力气。

我把齐齐最后一句话讲给林小伟听时,他满口喊冤,“哪儿是我花啊,分明就是这些女人主动粘着我。”

“为什么主动粘你?”我抱着一坛子醋问。

“上帝造人还是公平的,虽然把我造得难看了点儿,但给了我女人缘。女人就喜欢围着有钱的男人转,那些女人,都很轻浮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故意说给我听的是不是?你觉得我答应跟你交往是图了你的钱么?告诉你,我可不图你几个臭钱!”我满脸愤怒,站起身要走。

林小伟急了,抢前几步拦住我,“这不是聊天吗?没针对你的意思,我知道你不是,你和她们不一样。”

目前的确是这样,我相信这是林小伟的心里话。我们交往的这段时间,他向我发射了N枚糖衣炮弹,全被我给灭了火。

他见我没手机,给我送了部西门子S57,告诉我说这是当前最人性化的手机,功能很全,我说现在还用不上手机;我逛街他跟我后面,看我稍觉满意就跑去刷卡,我见状把衣服放下说我不要了;我休假他说带我去海南,我说不去要回家陪我妈;他给我报驾校要我学车,我说我胆子小不想学;我生日他送我一条当时最流行的铂金项链,我说太贵了受不起;我妈得了风湿性关节炎,他给我提了一大包名贵中药,我说她现在已经快好了,你留着自己用吧。

“那我每月给你零花钱吧?”他没辙了。

“你什么意思,当我是五保户呢?”我不高兴地说,“再说了,你挥霍的钱还不是你爸妈的,等你挣了钱再说吧。”

后来,我跟他一起参加聚会,他喝醉了酒,拉着他兄弟感叹说:“依依跟别人不一样,不图我的钱,她是真爱我啊。我真高兴,我再也不觉得失败了。”他说这话时,一脸凄凉,让我有一丝不安。我安慰自己说,我一定会爱上他的。

我曾在网上看过七零后女孩儿写的一段小文字,题目叫《被男人成就的几种女人》,说的是有A、B两个坠入爱河又被男人抛弃的女人。

A拉着那男的,泪眼滂沱地问,我哪里做错了,告诉我,我改。男人说忘记我吧,我不值得你爱。女人听后肝肠寸断,拼命地写诗写散文,塑造出一个个凄婉迷离的故事,后来不经意就成了专业写手;而B呢,性子则比较刚烈,狠狠甩男人一巴掌,把啤酒泼到男人脸上说,你这个王八蛋,我要和你同归于尽。之后沉沦堕落,用烟解闷借酒消愁,从此不相信感情,甘愿做个水性杨花的坏女人,一不留意就成了二奶。

我想,我一定不会做故事里的ABCD。对于女人而言,致命的错误就是随随便便地就和一个男人上床——以最快的速度得到他,也会以最快的速度被他抛弃。既然找有钱人结婚是我的人生目标,那我就一定要稳中求胜。

我们的约会地点通常固定在他家里(他爸妈不在家的时候)。我不去咖啡厅而喜欢去他家是因为他家太漂亮了,在我眼里,用宫殿般的奢华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我每次去都喜欢啪啪啪地把灯全打开,让各式各样的灯照在装修精美的房间里。通往二楼的楼梯台阶镶的都是水晶玻璃,每次我从上面走下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像一位高贵的公主。

很多时候,林小伟像一团着火的干柴,无法控制顷刻的燃烧,每次到了这个时候,我便立马儿起身——停停停!放开我,到此为止。我们还没到那一步呢。

次数多了以后,林小伟有些不高兴,有天他终于恼怒地说:“你根本就不爱我。”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认为。我原以为,我会把自己最完美的人生在一个神圣的时刻交给你,这才是真爱……我很传统,不会提前摘掉没有成熟的果子,如果你不能理解……可能我们有些观念上还存在差异吧,既然这样,我们还是别交往了。”我说完便要走。

林小伟几大步跟上来拦住我,定定地看着我说:“依依,我不是想随便地玩玩你。不行不行,我得马上向你求婚。”

林小伟带我见了他的父母。

那顿晚饭让我很窒息,他们像审犯人一样问了我很多问题,而我的答案明显让他们不满意。尤其是他妈妈,问得越多笑容就越少,最后眼里全是鄙夷。让我想起《流星花园》里道明寺的母亲。

晚饭吃到一半,他们说生意上有事情,提前走了,把我和林小伟晾在那里。我暗暗感觉不妙。

果然,林小伟晚上回到家,他父母跟他表明了态度,他们极力反对,让他从现在开始停止和我交往。至于其原因,从林小伟支支吾吾的汇报里,我知道了个大概:

第一,我没有特别出众的相貌(尽管别人都说我长得漂亮,但与他爸妈的审美标准还是有出入,主要是徒有外表,没有气质,一看就是小门户出来的人);

第二,学历太低,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幸亏我当时撒谎说自己是高中毕业,他们若知道我读的是中专,一定得吐血);

第三,我没有好的出身。还不说我妈是个摆菜摊的,即使追溯到我的祖祖辈辈,也没有出过一个举人,甚至连教人识字的先生也没有;

第四,我没有体面的工作。如果家境贫寒倒也没什么,但起码工作不能再差了,若是教师、医生、公务员之类倒也过得去,好歹也算有正式工作吧。为什么偏偏是在酒店工作呢,还是个服务员!

他们说,这样的女人对他将来有弊无利,谈也白谈,趁早分。他们不同意,门不当户不对的,搞什么搞嘛!

林小伟是个孝子,父母的话他反抗不得,没有他们的经济支持,结婚自然是枉然。他之前在我面前的豪情壮志没了,变得像只蔫了的茄子,我们的事情就这样被搁浅了。

我耐着性子,不吵也不闹,等着他说服他的父母。这会儿不能强逼他,否则他承受不了两边的压力,一定会离我而去。

这样过了大半年,我们的事情依然没有任何进展,这让我心急如焚。

圣诞节的那天晚上,林小伟的父母去武汉出差,我和林小伟的一帮同事去酒吧玩到夜里三点多。林小伟送我到宿舍后,我没有下车,木木地说,我想去你家。

在他的房间里,我站在林小伟面前说,就算不能和你一生一世,我也愿意把自己献给你。这话说完,我像吞了几只苍蝇,胃里特别恶心。林小伟没有看出什么不自然,他感动地把我拉进怀里说,依依,你放心,我一定会娶你的。

那一刻,我们像一对忠贞不渝的情人,连我自己也被感动了。

我的主动让他大胆起来。他抱起我柔软的身体,熟练地解开我的衣服。我闭上眼睛,不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得对不对。

他一把掰开我的四肢,笨拙地把自己有点肥胖的身子贴上来。我紧缩着身体,把头扭向一边,如一条案板上的鱼。他试了几次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姿势,这样折腾了一番,他急了,豆大的汗珠滴到我的脖子上。

我后悔了,使劲地推开他,我真的后悔了。

我喊着林小伟你放开我。话音刚落,下身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

啊——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泪水夺眶而出。

我使劲地哭,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可此时他变成了聋子,兀自冲锋陷阵,哼哧哼哧,忙个不停。

我不再挣扎,两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那是三颗串在一起的芒果,慢慢地,芒果开始晃动起来,在错乱和归位中交替,接着,越来越乱,在我眼前迷乱起来并开始疯狂地摇晃……

林小伟发出一阵沉闷的喘息之后,假装无意地看了看床单,然后紧紧地搂着我说,依依,相信我,不娶你我就被车撞死。

屋子里瞬间安静得可怕,我仿佛进了一座阴森的城堡,里面很黑,全是蝙蝠和老鼠。砰的一声,门关了,窗帘全部拉上了,我走进了女人的另一扇门。

不过,像李连杰唱的,世间自有公道,付出总有回报。

我的很多顾虑一扫而光。林小伟没有食言。我们的婚事很快提上了议程。我几次拉着林小伟问他父母怎么突然同意了,他诡异一笑,说这是秘密。

不过,我没兴趣理会这些了,我的心情大好。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林小伟的爸爸在市中心新建的小区给我们买了套房子,两百四十个平方,独户直达的电梯,有独立的健身房和书房,卧室和客厅都有硕大的阳台。

那段时间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和林小伟站在大大的房子里,讨论客厅的窗帘用什么颜色,卧室的壁灯选什么形状之类的问题。我说,书房一定要装得大气一点,最好是做一个绕着墙壁半圈的书柜。林小伟笑着抱起我说,宝贝儿,给你装成一个图书馆好不好?

我们的婚礼在天星酒店举行。我披着婚纱,戴着硕大的钻戒,故作低调地站在门口,心里有种扬眉吐气的舒畅。

能请到的同学我都请来了。我并不需要他们的祝福和红包,祝福在那天随处可捡,红包我更不放在眼里。收林小伟爸妈的朋友送我的礼物收到我手软。我只是想让他们有点小小的难受。

我微笑着看她们染着黄头发,穿着从商业城买来的靴子,带着自己同样寒酸的男友。上大学有什么了不起?那么稚气,出来一样穷酸;当老板有什么了不起?起早贪黑地挣着几个辛苦钱,我手里的几条链子就够他们挣一年。还有露露,你天天对着电脑辐射很厉害的,以后准长一脸的斑。

他们坐在远处的沙发上,窃窃私语。时不时抬头看我一眼,眼神收回的时候,把妒忌和不服气遗忘在我这里。才子也来了,他送我一盘光碟,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我敷衍地同他客套了一番,把光碟放进了包里。

齐齐是我的伴娘,她一脸阴霾地说,依依,我有点妒忌你了。

我抚弄着手上的钻戒,笑着说,当初给你写的那封信还在吧?回去再好好读读,画画重点,做做笔记,写点儿心得体会什么的。说完,我终于忍不住咧嘴大笑了。

“太过分了,居然动了手,这次要就这么算了,以后挨打就成了你的家常便饭了。”齐齐用毛巾给我敷脸,咬牙切齿地说。

“当然,这次若不给我解释清楚,我就一辈子不回家。绝不回!”我觉得很委屈。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该对我动手,这一次,我是不会原谅他了。

“如果一天……好,三天吧,三天以内不来跟我道歉,哼,我……就和他离婚。”

“离婚倒不至于,说不定他肠子早悔青了。放心吧,明天他就该来接你回家了。”齐齐把睡衣扔给我,“别把离婚挂在嘴上。”

我洗了澡,进了齐齐的卧室。

“需要我陪聊吗?”齐齐取下耳机,问道。

“不用,我没事,你玩吧。”她电脑上有三四个QQ对话框,右下角还有QQ头像在扑腾扑腾地闪,我知道有更重要的人需要她陪。

齐齐关了灯,只留下电脑旁的一个小台灯,继续和她的老公们聊天去了。屋子里只听见她敲打键盘的声音,偶尔还有极力压抑着的哧哧的笑声。大概怕吵醒了我,但又确实忍不住想笑。

单身女人的快乐,总是这么简单,我想。

按道理,他晚上应该给我打个电话吧?可电话在我手里早已沉沉地睡去,根本就没有要响起来的意思。

行!看谁拗得过谁。我关了电话,感觉自己站在悬崖峭壁。

一大早,人力资源部的包子告诉我,上次竞聘上岗的分数已经出来了,我排在第一,酒店将对排在前三名的人员进行民主评议。他附在我耳边说:“要加油哦,别让冷玲抢了。”

我对着他微微隆起的啤酒肚狠狠一拳,说:“别把我跟她一块儿提!”

他捂住肚子,假意发出“哎哟”一声惨叫,“我这么着急给你透露情报,你怎么连句谢谢都没有,还打我,至少也要报答下我嘛。”

“怎么报答,陪你睡一觉吧?”我说完咯咯地笑。

他摇着头,痛苦不堪地说:“莫依依,现在你整个就一大嫂味儿了,原先很内敛的啊。”

“你找一个结了婚还内敛的给我看看。”

“不过,你聘不聘得上都无所谓,你和她不同,买双袜子都顶她一个月工资呢。”包子说。

“行了行了,你闭嘴。”我笑着白了他一眼,心里有一丝失落。

整整一天,林小伟那边没有任何动静。我以为,他今天一定会接我回家的。其实我的怨气早没有了,小乖乖也好,甩耳光也罢,我都不想计较了。可他总该给我一个台阶下吧?他却稳坐钓鱼台,打不死烧不燃。

我几次都想给他去个电话,探探到底他是怎么想的。

不行不行,我怎么能先给他电话呢?他都动手打人了我还主动妥协,太没用了吧?我关了电话以防自己一时脆弱把电话拨出去了。

从卫生间出来,前台一个同事喊我接电话。

一定是林小伟!

哼,还知道联系我?我忍住笑,慢吞吞地迈着步子,有点胜利者的得意。

“依依,快点!”同事再一喊,我急了,马上加快了步子,差点崴了一脚。

“关机干什么啊?今晚不用去我那儿了吧?我们单位晚上会餐,会很晚回来。”原来是齐齐。

我失望透顶,“你去吧,我今天回家。”从来没有觉得她这么令我讨厌。

“真不用?”她声音很大,震得我耳朵很不舒服。

“你怎么这么啰唆啊?”我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我呆呆地往办公室走。上电梯的时候我开了机,林小伟依然不曾联系我。

妈的!我在心里骂了一句,之后便觉得心里被什么扎了一下,有种被人遗弃的感觉,我想都没想就拨通了齐齐的电话。

“我今晚还是得去你那儿。”我声音很小,像泄了气的皮球。

“没问题……你晚上在哪儿吃饭?”

她怎么不计较我刚才冲她发火呢?我心里一暖,鼻子顿时酸起来,“不想吃。”

“算了,我不去会餐了。你下班了打个车到桑干河等我,我一会儿到。”齐齐说完,怕我不去,又叮嘱我说,“别放我鸽子。”

齐齐是我的发小,我俩的友谊可用八个字概括:臭味相投,形影不离。

上小学时的每年暑假,我俩都会在一起玩拍武侠剧的游戏。我用我妈的丝巾蒙住嘴巴,脑后还挂着一条。她则用一块床单裹住全身,还拖半截在地上。我俩的头发一定要披散着,额头一定要挂一根项链,最大的那颗珠子一定要贴在额头上,这样才像武侠中的女人。如果那天时间比较充裕,我们还会用印泥把十个指甲都涂成红色,然后用齐齐从她姑姑那里偷来的口红和眉笔化妆。比武之前一定要开电风扇的,这样我脑后的丝巾和她的头发才会飘动起来。齐齐说,好多武侠片都是这么拍的。

造型和场地都准备好后,电视剧就开拍了,我们的情节一般都是这样的:

她原地转一圈,甩甩头发(一定要对着风扇,不然头发不能飞起来),挥挥她手里用泡沫做成的“夺命斧”,大笑着说:“哈哈哈,灭绝师太,我们又见面了。”

每次说这句话的时候,我都让齐齐做出很蔑视的样子,可她每次都爱扭身子,声音也不够凶狠,让我误以为站在眼前的是白骨精。

我轻轻地提了提捂在嘴上的丝巾,比画着用另一块泡沫做成的“刀”,面目狰狞地说:“哼哼,白发魔女,你的死期到了!”

接着,一场刀光剑影的搏斗就开始了。我俩各自挥舞着一块泡沫,嘴里发出噼噼啪的声音。往往最后人没杀死,唾沫倒是先喷了一脸。

故事的结尾我们是这样安排的,双号我赢她,单号她赢我。输了的那个要躺在地上,赢了的仰天长笑几声,说道:“自古江湖正邪不两立!”

可齐齐每到双号的时候就喜欢耍赖,总说她的泡沫比我的更有威力,倒在地上的应该是我。我自然不肯,说今天明明是双号。这样争执一番,自然是我让了她。所以,每次倒在地上装死的都是我。直到那些低年级的弟弟妹妹也加入到了我们的游戏中后,齐齐把结尾改了一下。她让所有的小屁虫全躺地上,由我俩统治了整个武林界。齐齐说,这是她最喜欢的结局。

小学毕业后,她舅舅把她转到县城读书去了。临走前,我俩偷偷举行了一个仪式——喝血酒。

我们跪在靠窗户的地方,发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然后砰砰砰磕了三个头。之后,齐齐找来一个碗和一根缝衣针,碗里盛了半碗水。她拿出针,把手指挑破,挤出几点血到碗里,完了她把针递给我,说:“你也弄几滴出来。”我吓得哆嗦,“我有点怕疼,你反正挤了,能不能借我几滴?”

“那怎么行,那就不灵验了。”说完,她捏起我的手指就是一针。

当天晚上,因为喝了生水,我俩都拉起肚子,血酒只是穿肠而过,但不管怎么样,我俩已经成为真正的姐妹了。

很多年以后,我想想当时的情形,虽然觉得好笑,但心里还是暖暖的。

童年在我的记忆里,总是清澈透明,轻轻一掐就能滴下水来。我坐在“桑干河”回忆着这些事情,心情舒畅了许多。我想,为什么朋友之间就能做到相互包容,夫妻间却无法做到呢?难道是因为我和林小伟之间不仅没有爱情,连友情都稀缺?这样一想,只觉得汗毛倒竖。

齐齐从马路对面过来了。她穿了一件鹅黄色露脐吊带衫,一条勉强包住屁股的牛仔短裤,大大的墨镜遮住了脸,蓬松的卷发随意地散在脑后,像从国外归来的华侨。我常说,齐齐属于那种放哪儿都容易被揪出来的女人。从小就喜欢跳舞的她,身材匀称饱满,穿着也很前卫。她的出现,往往会让别人眼前一亮,让周围的女人黯然失色。

我俩虽然都只念了个中专,但她比我幸运多了,因为她舅舅是市卫生局局长,所以她一毕业,就分在市二医院,只待了一年就转正了。为此,我妒忌了好长时间。

齐齐的电话从楼下一直打到现在。她坐在我对面,对着电话一口一个哥哥喊得甜蜜,连我听了都浑身酥软,也难怪人家院长哥哥都愿意购她推销的药。

药品推销是她的第二职业。她是个不安分的人,工作没多长时间就悟出了一条生财之道,打着他舅舅的旗号做起了药品销售。所谓销售,就是把制药公司的药推销到医院。这对普通的业务员来说,需要费很大周折来打通人际关系,有时可能砸了钱别人还不会买账。但是对齐齐来讲,只需打个电话就能搞定,加上她与生俱来的公关天赋,每月的提成让我咂舌。我曾问她怎么搞好人际关系,她说,女人搞社交,只要能喝就行,再不好接近的人,几杯酒灌下去,就成忘年之交了。

收了线,她优雅地把散到脸颊的头发往后甩了甩,一副老大姐的样子问:“怎么样,民主测评顺利不?”

“结果还没出来呢。”

“你人缘这么好,一定没问题。对了,当上总助之后,带我认识认识你们头儿,以后你们的福利就全发药吧。”她来了劲儿,两眼冒着绿光。

“没事儿发什么药啊,你卖药卖疯了吧?”

“浅薄!保健品也是药,没病也可以吃的。”

我没心情跟她侃,叹了口气不想说话。

“还因为那事儿?”她有点不敢相信,在她看来,我跟林小伟早该和好了。

我没吱声。

“没来电话?”她盯着我,语气里最后一个字被划了很大一个问号。

“没。”我干脆地说,语气里有点责备她先前的失算。

“邪了还!”她有点气愤,横着眼睛盯着手里的杯子,“太不是男人了吧?”

我摆摆手说:“算了,不说这个了。吃什么?咱俩喝点吧。”

她一听,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大姨妈来了,刚到。”她这么快拒绝,我知道她是故意的,她怕我买醉,到时候收不住场,不好给林小伟交代。

“怕什么,外国人坐月子都游泳。人生失意须尽欢哪。再说了,在静姐这儿,醉了又没人劫色。”我说。

“不行,晚上要去陪院长打麻将的。”齐齐坚决不肯就范。

“你是不是女人啊?”

她盯着我看了几秒,“第一,喝到十点,准时回家;第二,不准大哭大闹;第三,一切安排得听我的;第四,以上三条如有违背,我咒你一辈子上厕所没手纸。”

我看着她一副将军指挥作战的严肃劲儿,忍不住想笑,但还是认真地点头,表示同意。

她松了一口气,说:“其实也不是不愿意陪你喝,关键是有时候借酒消愁愁更愁……喝什么啤酒?”

“今天不喝啤酒,俗!我俩喝洋酒。”我从包里拿出钱包,啪的往桌上一摔,喊服务员点单。

“收着收着。”她皱着眉头说,“别在我面前砸钱包。”

洋酒上来的时候,我瞅瞅其他卡位的客人,说:“还是去包房吧,醉了让人笑话。”

我俩找了间包房。刚坐下齐齐便说:“咱俩像不像断臂约会啊?”我看着屋子里暗淡的灯光,还真觉得有点像。

“幸亏有你,不然我真没法活。”我抿了一口酒,想一口喝完,但还是忍住了。

“别这么悲观,既然是出来喝酒,就快乐点儿,不就是个男人吗?”齐齐点了根烟,“你自己想清楚吧,老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如果你不想离婚,以后他的所作所为你就当是空气,一心只过自己的有钱人生活;如果你忍受不了,就离婚,总之要尽快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让自己迅速地平静下来。你现在这样天天不回家,林小伟还以为你在外面有人呢。现在是关键时期,你可不能让他抓住任何把柄为自己开脱。”

在这个问题上,我很是束手无策。我能离婚吗?肯定不能!可我又怎么忍得了他对我的态度?

矛盾好像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我和他之间,或许早就没有了感情,只剩下气若游丝的夫妻关系。剩下的时间里,林小伟可能在等着我开口提离婚。他真是这样想的吗?我想应该是,不然他为什么打了我还这么无动于衷?难道他早已经看到了我们之间的结局,认为其中的环节都可有可无吗?

“有烟吗?给我一根。”我不想再分析下去了,越想越怕。我想,我是不是应该有所准备,以防到时候林小伟等不及,先提出来,把我打个措手不及。

我没吸几口,眼泪一起被呛出来。齐齐一把夺过烟,“扔了吧,熊样儿。”说完,她摆摆手,“好了好了,别这副大难临头的样子。天下男人又没死光,大不了再弄一个。”

齐齐的话在我心里激起了一层涟漪。我一仰头,杯子里橙色的**全流进了我的嘴里,然后到喉咙,到胃,最后扩散到全身。

静姐什么时候进来的我不太清楚。当时我俩已经干掉了整瓶洋酒,正恍恍惚惚地四仰八叉地歪在沙发上唱《浪花一朵朵》。

她关了音响,指着我俩说:“以后再喝成这样,我的酒不卖给你们!死丫头,喝酒没一点儿轻重!”说完招呼服务员给我们倒两杯牛奶。

我和齐齐对望了一眼,纷纷扔掉手里的麦克风,闷闷不乐地倒进沙发里。

“王总,救死扶伤呢?”从外面进来个男人,他个子很高很魁梧,往我面前一站便轻松地挡住了我的所有视线。我突然想唱一首歌,“呀拉索,那就是青藏高原……”

“刘总好刘总好!”静姐迎上去,笑着说,“我两个妹妹喝醉了。”

“来,介绍个大哥给你们认识。”静姐狠狠地拍了拍我俩,暗示我俩要注意姿态。

“刘总——”齐齐猛地起身,抢先走过去,使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得意地朝静姐说,“不用介绍,谁不认识啊,名人!”说完,收起笑容,把一团空气当成镜头,靠着他的肩膀学着广告的造型说,“名人,献给天下有情人。”

“谁让你进来的?又不认识。”我咕哝着说。说实话,我对这个名人一点兴趣也没有,反倒觉得他擅自闯入坏了我们的兴致。齐齐也太势利了,一见有钱男人就乐不可支。

“我叫刘明刚。”男人说话了,一张名片递到我眼皮底下,“以后就认识了。”

他这是故意将我的军,以为名片上的“xxx建筑公司总经理”几个字能把我镇住。我偏偏想让他难堪,只是瞅了一眼,便扔给齐齐说:“你拿去吧。”

“哈哈哈。”齐齐笑起来,“刘总,特失落吧?我们依依可是刀枪不入,别以为你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凭女人特殊的直觉,我感觉齐齐的话里有另外一层意思,具体的我也说不好,有点像吃醋,也有点像挑衅。

不过可能齐齐真的喝多了口不择言。她也拿了张名片,刚要递出去,发现拿错了,又摇晃着身子在包里捣来捣去。

“刚哥,她们喝多了,你送她们回去吧。”静姐担心我俩继续出洋相,请“青藏高原”送我们回家。

我刚一抬头,见他正紧紧地盯着我看。

“看什么看!”我最讨厌男人好色,冲他吼起来。

他讪讪一笑,望着静姐说:“得,把我当色狼了。”

齐齐边拨电话边说:“你送依依吧,我要我男朋友来接。”说完,就先出去了。她走的时候像不太高兴。我不知道是闹情绪还是确实喝多了,什么都不顾及了,追上去说:“准备抛弃我?”

她面露难色,“今晚你回去吧。”说完掉头便走。

我想,齐齐可能想逼着我回家,让我跟林小伟面对面。也好,总是要面对的,这样一想,我回到包房对那男的说:“送我回家吧。”

他的车开得很慢,大概是怕我随时可能呕吐。

“住哪儿?”等红灯的时候,他问。

我微闭着眼睛,感觉有双眼睛在我全身游离。

“锦绣世家。”我真没用,当初要离家出走,现在又不请自回,还带着满身酒气,林小伟该怎么看我呢?

“和老公怄气了?”

“我不喜欢别人打听我的私事。”我没好脸色给他,觉得这个男人很不识趣,哪儿那么多屁话?

“为男人买醉是件很愚蠢的事情,自己的身体受了伤,还会被自己深爱的男人轻视,而且,还给其他男人创造了条件。”

“我不是买醉,更没有为男人买醉。”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就是在买醉。”他得意地看我一眼,“掩饰不住的,你的眼睛早把你出卖了。”

“我的眼里有东西吗?”我不太服气,扳下车上的镜子,假意借着路灯仔细反复地看。

“别看了,你眼里满是哀怨和无奈。其实酒这个东西,只适合高兴的时候喝。”

“我觉得你很烦。”我打断他的话,别过脸。

他没理会我的激动,踩下一脚刹车,看着我笑,“快下车吧,到了!”

“谢谢。”我勉强地说,毕竟他送了我。

“美女,消愁的办法有很多,不一定是喝酒,而且,抽烟的女人不一定都是美丽的。”他不依不饶。

我没理他,借酒劲乱发脾气,下车时使劲摔他的车门。

我像做贼一样轻声地进了屋。屋里一片漆黑,想必他已经睡了。我赤着脚猫一样的走进卧室,空空如也!林大人还没回来呢。

我顿时松了口气,来不及多想,赶紧到卫生间洗澡刷牙,处理身上的酒味。

洗完澡再进卧室时,我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我离家出走的当晚,林小伟也没在家过夜。

我绝对不是凭空猜测——临走时睡衣是被我扔在卧室的地板上的,此时仍旧;《瑞丽》杂志还是老样子搁在枕头上。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我在看兰蔻爽肤水的广告,即使他不愿意捡我的衣服,也不会枕着一本杂志睡觉吧?这还不止,干燥的牙刷、僵硬的毛巾,甚至搁在面盆里的“衣领净”都足以说明。

我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了。看样子,他今天也没准备回来了。

去哪儿了?凭我的直觉,多半是去他妈家了。以前我俩吵架的时候他也这样,收拾几件衣服就住到他妈家,像女人回家娘似的,非得等我叫他回家。

这么一想,我觉得有些心灰意冷。是我把他惯坏了,让他形成了一种习惯,从来都没有反省过自己。不过这一次不一样了,林同学,你动手打了女人,还指望女人倒过来给你赔罪?你就等着吧,我看你撑到什么时候!

我看着镜子里较真的自己,不禁苦笑。是什么原因把自己的婚姻搞得跟战场似的?或许人本好斗,越是自己最亲近的人,越是觉得不用伪装,只为争个输赢。突然觉得都很幼稚,我是,林小伟也是。

有时候我觉得他婚前的成熟与稳重都是装出来的,一结婚就口口声声喊着“给我自由”,像是让他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你得处处让着他,不让就离家出走,全是一副小破孩儿的德行,表面上看叫单纯,叫童心未泯,说白了就是自私、随心所欲、我行我素,不愿意为对方改变自己,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型。

从结婚的角度讲,找一个没有责任心的男人是女人嫁人的大忌。这是我最失算的地方。

当初决定嫁给他,不仅仅是觉得他家有钱。他那时候稳重,仗义,还特别会照顾女人,和现在判若两人。我想,我其实就是他想弄到手的一个变形金刚,哭着闹着要买,没玩几天就厌倦了,搁在那里落着灰。

手机响了,一条短信进来,问我睡觉了没有,署名为“刚刚送你的人”。我觉得好笑,越是摆谱想装绅士的男人越是容易暴露自己暧昧的本意,尤其是像他那样的中年男人,又想玩婚外恋,又不懂得与时俱进全面创新,方式策略全是老一套,还想俘虏80后女人的心?

齐齐曾交了个网友,在网上很谈得来。第一次见面后去唱歌,那男人连唱三首:一首《北国之春》,一首《铁血丹心》,唱《一剪梅》的时候齐齐拉着我说,快走吧,我发现我俩有代沟。

我当时觉得好笑,心里暗暗得意——齐齐所有的网友都不抵暮色的一半儿。

我有两个QQ号,一个用来工作,一个用来艳遇。其实艳遇,也不过是倾诉而已。有人说,人都是戴着面具生活的。现实中用真名字说假话,网络里用假名字说真话。我觉得自己离不开倾诉,哪件事情憋在心里没有拿出来透气,我就会坐立不安。但我从不把委屈和无奈告诉周围的人,我讨厌让人窥视到我的内心,讨厌别人把自己了解得清清楚楚。

我曾想在网络里发展一位蓝颜知己,他能做我最忠实的倾听者,为我保守秘密,始终默默地关注我,我有困难时他能及时出现,但从不贪恋分享我的快乐。

我上了线,和暮色聊天。

暮色是我不久前认识的一位网友,其实之前就感觉他在我的好友里,没有太深刻的印象。每次他都主动找我聊天,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后来与林小伟冷战了几次,为了打发时间我才和他聊天。可以说,我和暮色的交往与林小伟离家出走的频率有着直接关系。

暮色未婚,比我大四岁,在云南一个偏远的小镇教书。我除了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不知道他的具体住址和联系方式,大部分情况都一一掌握。我从来不向他透露我的任何信息,连真名字都没告诉他。不过我愿意在他面前畅所欲言,说自己心底的秘密,一是因为他与我所在的城市几乎隔了一个世界;其次,我认为他是一个绝对善良的人,因为他从来不要求跟我视频,不问我电话,甚至不过问我的任何情况,只是与我讨论我提出的问题。

他的出现,让我找到了一种寄托。我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锦衣夜行”。

暮色:他又离家出走了?说完,给我发来一个咧着牙爆笑的表情,看来他已经掌握我跟他聊天的规律了。

锦衣夜行:你要是嘲笑我,我看还是不聊了。发给他一个发怒的表情,一把血淋淋的刀。

暮色:好好好,我不笑了,是不是不高兴?

锦衣夜行:当然,他前几天动手打我了。我原以为他会给我道歉,没想到他连家都不回了。

暮色:那你给他电话吧,告诉他你回来了。可能他也想道歉,可是碍于脸面,所以硬撑着。

锦衣夜行:这次不行了,我心很冷,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轻轻松松地面对他。

暮色:给他发个短信也行啊,或许他很期待。

锦衣夜行:他就不能给我发短信?我发现你们男人都这样,处处都等着别人主动。

暮色:是不是已经厌恶他了?

锦衣夜行: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他,他很俗。结婚前装作很儒雅,其实结婚前我也知道他很俗,不过那时候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会成为我心里的阴影。

暮色:你特指什么?

锦衣夜行:比如我们的**。

暮色:哦,他怎么俗了?

锦衣夜行:比如喜欢玩游戏。每次都逝如斯夫,不舍昼夜。要么就在外酗酒,为他肝胆相照的朋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暮色:郁闷啊。你为什么不沟通?

锦衣夜行:现在连人都见不着,还怎么沟通啊?

暮色:还是和他交流一下吧,告诉他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锦衣夜行:怎么说呢?结婚前跟他相处的目的是为了嫁给他,现在目的实现了,我就不太愿意思考我们之间的事情了。我现在发现我跟他其实很多地方都不适合,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我不爱他,所以我不想关心他,很多表面上的迁就其实是为了保全我们的婚姻而已。

暮色:这样的婚姻你觉得幸福吗?

锦衣夜行:不能说是幸福,但至少我图了物质生活。若不结婚,我现在还在贫困生活的边缘挣扎,也不见得能有多快乐。人不能太贪心,只是与他的婚后生活比我想象的糟糕多了。

他好像有事情,QQ头像好半天都没动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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