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苏波边境的闹剧

陈慕武的闭口不言,还有从眼神中流出来的玩味的神情,算是默认了自己就是陈乔治系列的作者(之一)这件事。

确认自己的猜测无误之后,奥本海默表现出来的比刚刚更加惊喜。

他是陈乔治系列的一个忠实读者,从来没想过这套书的作者,一直都活在自己身边几米范围之内。

一般来说,偶然间见到自己喜欢的作者,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找到各种能够在上面签字的东西,然后再到四处去踅摸一支笔,请这位作者在上面签字,日后也能和其他人吹嘘。

当然这不仅限于是自己喜欢的作者,见到一切有名或者比较有名的人,大部分人都会如此。

奥本海默的第一反应,也是这样。

一路上都在修改和续写旅行日记,他既不缺本子也不缺笔。

等把这两样刚刚装进包里的东西又摸出来,奥本海默才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

自己跟着陈博士搞研究做学问,想要陈博士的签名,当然是什么时候都可以。

像他刚刚那样大惊小怪,是不是有点反应过度了。

“罗伯特,你知道就好了,可千万别把这件事情给写进你的游记里,目前我还不想暴露自己,回到剑桥之后也是一样,对谁都不要说这件事。”

躺在床上枕着自己双手的陈慕武,云淡风轻地跟对面之人说道。

“狄拉克和卡皮察先生他们也不行吗?”

“对,保罗和彼得他们也不行。”

对狄拉克很信任的陈慕武,纵使和卡皮察当了三年多的好朋友,也不太敢相信俄国人的那张大嘴巴。

看着还处在惊喜之余,丝毫没有失落表情的奥本海默,他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如果什么时候,嗯……等你到七老八十,想要写回忆录的话,可以再把这件事情给写进去,那也不算迟。”

奥本海默的课余生活很丰富,不仅表现在在美国的时候他看电影、跳舞,到了没有禁酒令的英国,隔三差五就到酒吧里喝上一杯。

除此之外,作为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他还算是一个文艺青年。

除了读诗歌和时下热门的,奥本海默偶尔心血来潮,还会亲自动笔写上几行作品。

虽然经常因为时间和耐性问题,导致他的稿纸上经常只有开头而没有后续内容。

但奥本海默最起码也算是把热爱转变到了行动上来,比之前斗气对报纸的记者吐槽,说自己要改行写,骗了陈慕武一套签名陈乔治却又一字未写的泡利要好太多。

这次的中囯之旅,基本上和学术生活一点关系都没有。

于是在游览之余,奥本海默终于能有大把的时间来坚持写作,总算是为他的写作之旅开了一个好头。

火车驶过伊尔库茨克,陈慕武和奥本海默的聊天话题,一下子就丰富了起来。

大体上都是奥本海默围绕着前几本书里的剧情,对陈慕武问东问西。

如果不是没有随身携带着原版的书籍,那奥本海默恨不得从第一个字母开始,把中的情节和陈慕武这位创作者之一,原原本本地捋上一遍。

五天之后,两个人才最终到达了西伯利亚大铁路的终点站,鄚斯科。

奥本海默心满意足,他这次和陈博士一起回国,又在中囯国内畅玩了一个多月,不但加深了对陈博士的了解,见识到了能培养出陈博士这种人才的古老而神秘的中囯,更惊喜地是在这最后几天时间里,他还对自己最喜欢的侦探陈乔治系列,有了更深刻了解。

当然,陈慕武也不是白和奥本海默说这么多的。

叶公超虽然没有博士学位,但他这个剑桥大学的硕士学位依然很吃香。

还没回到国内,就已经找到了高薪而且地位很高的好工作。

他现在在国内过得正风生水起,不论陈慕武如何劝说,他也没有在短时间内出国再来海外的心思。

可是叶乔治系列又不得不继续写下去,陈慕武觉得如果实在找不到人捉刀,他就打算亲自动笔。

现在既然奥本海默对这件事情这么感兴趣,陈慕武突然觉得似乎可以培养一下新人,看看这位文艺青年的文笔究竟如何。

他是以英语为母语的人,比起叶公超来有先天的语言优势。

只不过到时候应该叮嘱奥本海默注意一件事,那就是尽量改掉话语里的美式习惯,遣词造句也应该往英国常用上靠拢。

陈慕武没直接和奥本海默说这件事,反正企鹅出版社那边也没催,他这里大可徐徐图之。

之前在列佇格勒,和约飞说了自己想要带朗道出国这件事之后,得到了这位苏连科学院物理部门负责人原则上的同意。

但是约飞一直都很担心一件事,那就是现在的苏连人出国,尤其是像朗道这种苏连学生,在出国之前都有很多很多的步骤要走。

他很怕办完这些事情所花费的那些时间,会让朗道赶不上新学年的开学。

他又不是陈慕武这种“天才”,不能按时进入到学校注册的话,那最坏的情况就要等上一年的时间。

上次在鄚斯科,深夜的一次突如其来的拜访,陈慕武无意间给朗道的出国留学之旅开了绿灯。

鄚斯科这边的效率,就是比列佇格勒那边苏连科学院的效率要高得多。

在国内的时候,陈慕武就收到了从列佇格勒发来的消息,朗道的各种出国证件和审批手续被飞速通过,在剑桥大学秋季学期的开学之前,他就已经跟着提前回卡文迪许实验室的卡皮察,一起到了英国。

因而陈慕武这次不用再去列佇格勒,接上列佇格勒大学的那个头发乱蓬蓬的学生。

他和奥本海默两个人的归途路线也随之发生改变,不再是从鄚斯科经过列佇格勒、谢别日、里加、哥尼斯堡到柏林这么兜圈子绕一条远路,而是直接从鄚斯科去眀斯克,再经过华沙最终到柏林,算是走了一条省时省力的捷径。

西伯利亚大铁路是世界上最长的铁路,与此同时也是世界上一条比较清闲的铁路,平均每个星期,也只有一到两次的列车在上面开行。

陈慕武和奥本海默的运气算是比较好,他们只在哈迩滨等了一天,就坐上了去鄚斯科的火车。

如果有人运气不好,抵达哈迩滨时刚好赶上前一趟列车出发的话,就需要额外在那里住上四五天,等着新的一班火车开行。

和西伯利亚大铁路上路广车稀的现状不一样,从鄚斯科向西开往欧洲的火车班次,频繁的很。

大概是比起遥远而且穷困的东方,苏连方面也想和更为先进的西方取得更广泛更深入的联系,吸引到技术和资本,帮忙建设他们的国家。

陈慕武和奥本海默甚至都不必在鄚斯科住上一晚,就直接买到了当天晚上开往柏林的夜班火车。

临出发之前,他还给民囯驻鄚斯科的大使馆打了个电话,请他们派人到火车站,取走自己写完的《大国崛起》的书稿,帮忙寄回给仩海商务印书馆的张元济。

只是从鄚斯科到柏林的这种中短途火车上没有包厢,他们两个就不得不从随身携带的那么多行李当中,挑选出很大一部分来进行托运了。

在陈慕武的记忆之中,白罗斯和波兰之间的边境城市,好像是那个有一个著名要塞的布列斯特。

好像电视当中有关那些去往欧洲的班列的新闻,也会提一句火车会在布列斯特火车站进行二次换轨,从俄国的宽轨再次换回到欧洲通用的标准轨列车。

但是他们这次才在深夜离开眀斯克不久,就到了苏波两国边境线上苏方一侧的检查站。

陈慕武推醒已经熟睡的奥本海默,两个人拎着各自的行李,跟随火车上的旅客人流下了车。

借着站台上昏暗的灯光,陈慕武看清车站告示牌上标注的名字,这座叫做内戈雷洛耶(heгopeлoe)的小镇车站,已经就是苏连的边境车站。

旅客们排队通过海关,看携带的行李当中是否有需要纳税的东西。

然后又排队通过布满了铁丝网的边境,从边境线另一侧波兰国内的斯托尔布齐(stopce)车站,登上了一辆轮轨采用标准轨距的新列车。

秋季夜晚的寒风,吹醒了不久之前还处在睡梦之中的陈慕武。

他忽然想起来了为什么才离开眀斯克四五十公里,就突然到了苏连的边境。

早年的苏连军队,打起仗来也并不是无往不利。

将近十年之前,刚刚成立不久的苏俄,就和他的邻国,一战之后刚刚成立的波兰打了一场苏波战争。

波兰人先是趁着白卫军作乱的时间,挑起了战火,一度把战线推到了基辅。

苏连军队开始反击之后,又把战线推回了华沙城下。

眼看着波兰马上又要再一次地亡国,没想到他们居然打赢了这场背水一战。

战争的结果,也是以波兰的实质胜利而告终。

双方在拉脱维亚的首都里加签订《里加和约》,苏连割地赔款,把两个国家的边境线,从巴黎和会时商定的寇松线,回退到了离眀斯克只有四五十公里的此处。

或许波兰人想的是刚刚独立,要靠这一仗来消弥东方大国的威胁,确保自己国家的地位。

但是这个割地赔款十分屈辱的《里加和约》,却给波兰日后再一次亡国埋下了隐患。

日后为了收复失地,苏连人也只能“含泪”和德三一起瓜分了波兰。

和表情轻松的苏连军人相比,波兰一侧边防军人脸上的表情戒备森严。

在两年以前,就有一小队苏连军人在这两座车站不远处越过了边境线,到斯托尔布齐城里解救了几名人质顺便大闹了一番。

自那之后,波兰方面就各种提防从苏连一侧入境进入自己国家的人,尤其是在斯托尔布齐这座车站。

之前那一次从巴黎去列佇格勒,陈慕武和卡皮察也曾经从波兰北上进入到位陶宛。

当时他没觉得波兰边境有多难过,检查有多严格。

但这次,陈慕武的记忆受到了完全的颠覆,他总觉得波兰的边检人员,一下子就变得认真了起来。

每一件行李都要打开仔细检查,似乎不容留下任何一处死角。

别人按规定办事,大家都一样,那么就入乡随俗也就是了。

他第一次进入英国的时候,行李也是被这么第二朝天地折腾了一遍。

后来有了皇家天文学会和皇家学会的头衔之后,他才能在英国的海关获得特殊对待。

可能是因为天气寒冷,边境检察人员多少有些不耐烦。

也可能是看陈慕武是偶尔才能看到一次的东方黄种人面孔,所以他们的动作幅度就大了一些。

陈慕武的心中隐隐不快,他还没发作,身边的奥本海默已经像是被点燃了炸药桶一样,突然就爆发了。

他既不会俄语,又不会波兰话,但还是不管不顾,用跟家里学的半吊子德语一阵输出。

奥本海默心里想的是,波兰本身就和德国接壤,那说德语的话,应该或许也有人能听得懂吧?

“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

奥本海默用手指着陈慕武,对着那个敷衍了事的边检人员就是一顿报菜名式的输出,把陈慕武身上的各种头衔轮番说了一遍。

他企图让那个人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认识到他刚刚惹了一个多么不该惹的人。

可事与愿违,奥本海默在入境检查的房间里咆哮了好一通,结果对方不但不知悔改,反而还表现出了比他更为激动的情绪。

苏连人又要在边境闹事?他们这次甚至都不自己出动,反而还请了德国人和一个远东人?

虽然听不懂波兰话,但是看到那些听到屋子内的动静后荷枪实弹地冲进来的边防军,陈慕武意识到,这下麻烦好像要变大了。

跟卡皮察学会的那几句三脚猫俄语这时候终于派上了用途,他连发音带比划,试图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明白这一切都是误会。

但是在现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谁还在意他说的是什么东西?

而且陈慕武说的还是俄语,虽然不怎么流利,也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让波兰方面更加认定了陈慕武就是苏连方面派过来的破坏分子。

上一秒,陈慕武还在满心憧憬,希望能赶快解释清楚,通关继续旅行。

下一秒,他和嘴里仍然骂骂咧咧的奥本海默,就被关到了小黑屋里。

去往柏林的火车当然不会在站台上等着这两个危险分子,反正他们换了新的火车,根本不会害怕还没登车的这两个不怀好意的恐怖分子,会在车厢里安装炸弹。

直到第二天天亮,有会说德语的翻译人员赶到了波兰边境城市斯托尔布齐的这座火车站,陈慕武和奥本海默才总算是洗清了他们的冤屈。

两个人没有在这里等候下一班火车的到达,而是被波兰当局派人用汽车接到了首都华沙。

因为一场误会,怠慢得罪了世界上的一位大科学家,一路上波兰外交部的工作人员都在向陈慕武不停道歉。

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陈慕武在过边境时被扣在了边检站的这条新闻连同照片,在第二天就登上了华沙当地的报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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