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电视播报台风来袭,所有机场都停运,姜小米收到了阿城的短信,说他们乘坐的飞机被迫停靠在了另外一个城市。
晚饭时,陆青龙问李小甲:“姜小米人呢?”
李小甲连忙道:“少奶奶说不饿。”
陆青龙叫人拨了一份出来,亲自端上去。
进房间之前,陆青龙礼貌的敲门。
但没有人回应,陆青龙第一反应就是出事了,他拧开房门闯进去。
卧室没有,洗手间没有,陆青龙心慌意乱,他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打开更衣室的时候,姜小米捧着手机不知在看什么,她猛地转头,一张挂着泪的脸突然撞进了陆青龙的眼底。
陆青龙对这一幕毫无防备,瞬间就呆怔住了。
姜小米抬起肩膀把脸擦了擦,含糊不清的问:“你愁啥呢?”
……
陆青龙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喜欢姜小米什么。
论才还是论貌,她都不算出挑。
若非要说公交车下惊鸿一瞥的话,那或许是身为男人天生有一种对弱者的怜悯。因为她哭的样子太安静了。
但无论是可怜,还是什么,都无法支撑太久。
能叫陆青龙跟朴世勋同时都动心不止的,已经跟才貌无关了。
才华可以修炼,样貌也可以后天雕琢。
唯有一样,是每个人都曾拥有,但也最容易丢失的东西。
——真实。
有一次,亚瑟开玩笑说,像姜小米这样的人,应该陈列在博物馆里,到时他一定组团去参观。
这是玩笑,也是对现实的讽刺跟无奈。
真实囊括了很多其他的有点。
坦诚、正义、忠诚、刚正,求真。
陆青龙记得很清楚,他的养父养母并不富裕,但为人却很实在,陆逊给的钱完全能够他们两口子花销,但他们却一分未动,全都用在了他的身上。
有一年除夕,年终奖没有发下来,老两口半夜商量卖炮仗度过难关。
街边上不准随便乱摆摊,他们想过年应该不会查的那么严。哪知道,生意太好,摊子前面围了一圈人,陆青龙没留意,城管的车已经停在了他们旁边。
几个穿着制服的人从车里下来,骂骂咧咧,凶神恶煞,他们什么话都没有,直接上来要没收三轮车跟车上的炮仗,养了他十几年的养父,笑嘻嘻的拉着一个人去了别处,等回来的时候,他让养母把最大的礼炮拿出来,人手一个,还附送了十挂鞭炮。
初一的晚上,他的养父喝了点酒,他对他说:“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做个有出息的人。”
陆青龙说:“好。”
那时候,陆青龙是个跟姜小米一样,满心热血,胸怀抱负,他大学毕业第一份工作也是做地产开发项目的。
带他师傅对他极好,手把手的教他,不厌其烦,有一回招待投资商,师傅把他给带上了。
包厢里乌烟瘴气,每个人身边都搂着个姑娘。
陆青龙坐在他们当中,投资商让他叫一个,他说不用。
然后投资商问陆青龙,玩过女人没有。
陆青龙摇头,没有。
投资商把身边的姑娘往他身上一推,油光满面的说,那你走运了,今晚你不光不用花钱,人家还得倒贴。
那个姑娘笑的花枝乱颤。
陆青龙当场拒绝。
投资商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他说,你算个什么东西,给你用老子剩下的是看得起你,别tm给脸不要脸。
师傅在旁边打圆场,说小陆才从学校毕业,不懂事儿,我把这瓶酒干了,算是赔罪好不好,又捅捅陆青龙,说你戳着干嘛,快跟孙老板道歉。
陆青龙立马捞过桌上一瓶刚开封的洋酒,一口气灌了半瓶,喝完胃里跟火烧一样。
师傅也陪着干了半瓶,陆青龙看见,他师傅在敬酒的时候,居然是半蹲着的,其中一条腿膝盖已经接触到地板了,而勉强维持平稳的那条腿,是他最后的尊严。
陆青龙以为这样就能熄灭投资商的怒火。哪知道投资商不依不饶的说,我把话撂在这儿,你徒弟要是识相,钱我照投,不识相,那咱们什么都别谈了。
那年,陆青龙刚刚毕业,他才华横溢,谈吐不凡,是个有出息的青年。
这么一个有出息的青年,在面对眼前的困境,却无力回天。
那晚,陆青龙在包厢的小房间里贡献出了自己的第一次。
从房间出来,小姐当着众人的面给他封了红包,投资商对陪酒小姐说,一般都是人家封红包给你,这回哥够意思吧,给你个封红包的机会。
包厢里立刻掀起一阵哄堂大笑。
陆青龙醉的颠三倒四,走的时候,留了电话号码给那个陪他的小姐,并天真的说,我娶你。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补偿。
因为他,这个姑娘被这群人看了笑话,甚至还被当众羞辱。他给她一个名分,以后就用不着被人这样羞辱了。
对方不屑一顾道:“你害老娘百忙一晚上,还特么倒贴钱,回去娶你妈吧。”
过了半年,陆青龙工作表现优异,得到了老板的肯定,老板把本该提干的师傅留在了原岗位,破格把他升了上来。
但突然有一天老板把他叫到办公室,给他看了一段视频。
陆青龙看完后,心瞬间就冷了。
原来有人把那晚他带小姐进房间的画面给拍下来了。并且发送到了各个领导的邮箱里。
陆青龙明白老板的用意,下午就提交辞职报告。
那个打击没有击溃陆青龙,反而使他明白,在于没有利益冲突的前提下,真实的人比比皆是,当利益发生冲突时,各怀鬼胎的人也比比皆是。
这污浊的河流,再纯洁的鱼也将会被染黑。
在朴世勋身边,虽然不用应付那些让人反感的人,但也并不轻松。
在恒盛,光有能力还不行,没有手段照样会被淘汰。为了清除异己,明里暗里做过多少决绝的事,陆青龙自己都算不清楚了。
他在不知不觉中练就了一颗生铁般的心,不为任何情感所动容,对一切都充满警惕。
他的狠,没有几个人见识到,因为见识到的,都已经离开了恒盛,以至于众人对他印象一直都是,谦逊、从容,温和。却不知,从容温和的背后,藏着要命的刀锋。